油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抬手拨了下灯花,灵讯镜的光面正缓缓泛起涟漪。三道模糊的人影在镜中成形,衣饰各异,一北一南一东,正是此前约定的三方商盟代表。
我将木匣推至镜前,掀开盖子,露出内里的样盒。青绿色火漆印清晰可见,顾柏舟昨日亲手缝入盒底夹层的素绢一角微微翻起,绣纹朝上。
“此为‘悦田记’首季试制品。”我的声音不快不慢,“外盒麻纸裱糊,四角包布加固;内盒梨木刻模压印,每枚纹理略有不同,以防仿制。”
北境驼铃队的主使冷笑一声:“这等包装,我们在寒原集市已见多次。前月还有商队以‘雪田坊’之名售出类似礼盒,内装腌渍根菜,售价不过三钱银。”
李商人手指一紧,攥着报价单的掌心渗出汗意。
我没有接话,而是打开系统界面,调出“西境一号”辣椒的种植记录。光幕流转,一行行数据浮现:春阳坡南田,播种日清明初五,当日日照六时辰三刻,土壤含水率十七;采摘于谷雨前一日辰时,晾晒三日,阴干封存。
“诸位若见过同类产品,请问可否出示从种到收的全程记录?”我指尖轻点屏幕,“包括具体田块、气候参数、采收时间?”
镜中三人 exchanged glances,东海商盟的使者眯起眼:“数据也能作假,你说是真,便是真了?”
“那就看物。”我说。
顾柏舟立刻起身,从里屋捧出三只陶罐。他当众启封,倒出本地普通辣椒种子——颗粒短小,色泽暗褐。接着,他又取出“悦田记”所用的“西境一号”,铺在白布上。两者并列,差异立现:新品粒长三分,表皮油润,断口处透出深红筋络。
“同一片地,同一批农人。”我指着系统记录上的农户签名栏,“区别只在于培育方式。我们不用催熟药水,不施重肥,靠的是选种与养护。”
南边沙洲商队的管事伸手示意,我将镜头对准断口放大。系统自动生成的显微图谱显示纤维排列紧密,油腺分布均匀。
“倒是有点门道。”那人低语。
这时,东海来的女使忽然开口:“既称辣品珍味,敢不敢当场试辣?”
我点头:“可以。”
她却一笑:“不是舌尖沾一点就算数。我们要看的是持续十息以上的直冲感,若中途退缩,便算不过关。”
李商人猛地抬头,欲言又止。这种试法极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喉咙,留下后患。
我反而笑了:“我们不比谁更能忍辣。”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粉末,倒入瓷碟,加清水调匀。“这是用‘西境一号’提取的温和萃取粉,保留香气与层次,减去暴烈刺激。入口可感风味递进,却不伤喉。”
顾柏舟递来银签,我蘸取少许,送入口中。
辣意升起,先是鼻尖发烫,继而舌侧生津,一股温热顺着咽喉滑下,却没有烧灼之痛。我咽下后,呼吸平稳,面色未变。
“辣从土生,也当为人所用。”我把碟子推前,“一味求猛,是逞强。能让不同体质的人都尝得出味道,才是本事。”
三位代表互视片刻,北境使者率先伸出手,取银签试了一口。他眉头微皱,随即舒展,轻轻颔首。
“确有回甘。”他说。
沙洲来的管事也试了,咂了下嘴:“不像粗辣子那样呛人,倒像是……层层剥开才有劲。”
东海女使最后尝,闭目几息,睁开时眼神变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靠的是记录与调整。”我再次调出系统图表,“每一季的温度、湿度、光照时长都影响辣度成分生成。我们通过三年试种,找出最稳定产出风味峰值的窗口期,并控制采摘后的干燥节奏。”
镜中三人沉默数息。
忽然,北境使者问道:“你们能保证每批都这样?”
“不能。”我坦然道,“天有不测,田有起伏。但我们能做到——每一批货,都有据可查。买家若质疑品质,可凭火漆印编号追溯源头,查看当季种植全录。”
李商人终于开口:“我们还准备了试用装,每批随货附赠五份小样,供贵方客户先行品尝。不满意,整单可退。”
东海女使盯着那枚火漆印看了许久,忽然问:“这图案,禾苗托日,可是有什么说法?”
我顿了顿,看向顾柏舟。
他依旧站在侧后,手里握着空陶罐,听见问话,低声说:“是我们村清晨的样子。太阳刚照进田里,苗儿往上挺。”
镜中三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北境使者忽然说道:“去年的确有人卖过叫‘雪田坊’的东西,但那只是随便印了个田字图章,连产地都说不清。你们这个……不一样。”
“我们不要混淆。”东海女使语气转正,“如果真是你们首创,我们愿意列为优先考察对象。但需提供三件事:第一,五日内寄出二十盒标准样品;第二,出具一份完整的生产流程说明;第三,开放一次实地查验通道,让我们派人走访你们的田地和作坊。”
我尚未回应,沙洲管事紧接着补充:“另外,定价权暂不由你们独定。初期合作,价格须经三方共议。”
李商人呼吸一滞。
我却点头:“样品五日内必达。流程说明今晚就开始写。至于实地查验——欢迎随时来。”
“但定价。”我看着镜中三人,“我可以接受共议,但必须基于成本与品质透明。若你们想压价收货,再高价转卖,那这笔生意,不做也罢。”
空气凝了一瞬。
北境使者缓缓道:“你很敢说话。”
“我不是为了讨好谁才站在这里。”我说,“我们种地的人,不怕晒,不怕累,也不怕被人质疑。怕的是辛劳被人当成理所当然,怕的是用心被人当作可有可无。”
镜中光影微动,三人低声交谈起来。
李商人悄悄松了口气,低头在纸上记下要点。
顾柏舟仍站着,目光落在我面前的系统界面上。任务栏里,“完成三个境外市场的品牌认知反馈收集”这一项,进度条已悄然跳至33%。
我伸手合上部分数据窗口,留下火漆印设计源流与种植手札摘要继续投影。
“还有一个细节。”我说,“每盒‘悦田记’都会附一张手写卡。不是印刷的,是人写的。写当天天气,写采摘心情,写一句祝福。这不是装饰,是我们想让远方的人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有名字的人,种出来的。”
镜中三人安静下来。
良久,东海女使轻声道:“这样的东西……或许真的能在外面立住。”
北境使者忽然问:“你们下一步打算推什么?”
我正要答,系统提示音轻响。一条新消息弹出:【社交平台回应更新】——两名协助设计标识的系统持有者之一,传回一段加密验证码,可用于对接境外商盟的技术核验接口。
我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没有立刻点击。
“下一步。”我抬起头,直视镜中三人,“是让更多人明白,好东西,不该被埋在土里。”
李商人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顾柏舟将空陶罐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