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的话音刚落,我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三行字。一行清雅,一行端方,一行活泼,交由他带回酒楼供东家挑选。等他走远了,我才把笔搁下。
林婶站在一旁,低头翻着刚记满名字的功点簿,忽然轻声问:“真要每盒都写?人手怕是不够。”
“先做三十盒,”我说,“一个人写不过来,就轮着写。写得不好看不要紧,但得是亲手写的。”
她点点头,把本子合上,又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刚把村里的事理顺,人心才聚起来,现在又要往外走一步了。
那天夜里,风有些凉。议事棚里还亮着灯,顾柏舟坐在外头磨犁头,李商人掀帘进来时带进一阵冷气。
“酒楼那边松口了,春宴订单算定下了。”他搓着手坐下,“可你也别太拼,这一单做完,咱们喘口气也来得及。”
我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轻轻铺在桌上。纸上浮现出几道淡淡的轮廓线,像地图,又像某种异国的城郭。
“你记得北边寒原国吗?”我开口,“他们冬天吃不上新鲜菜,靠腌肉和干菜过冬。西境沙洲一年到头不见绿叶,东海诸岛的人却爱吃香瓜、甜椒这类果子。”
李商人凑近了些,眉头皱起:“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给的。”我指了指那张图,“刚花五十点能量值换来的《周边邦国风物志》简册。不是详尽,但足够看出些门道。”
他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抬头:“你是想……把礼盒卖到外面去?”
“不只是卖。”我说,“是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们一起种,一起运,一起卖。四时菜社能在镇上立住脚,为什么不能让别的地方也有个‘春蔬会’‘秋实堂’?”
顾柏舟停了手里的活,走进来站在我身后。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李商人却笑了两声:“你说的是好听,可路远着呢。关口有税吏盘查,驿站要抽成,外邦言语不通,规矩也不一样。万一哪一环断了,赔进去的可不止是菜。”
“所以我没说马上发货。”我翻开竹册,里面已画了几条路线草图,“第一步,先弄清楚他们吃什么、怎么买、谁说了算。第二步,找人试水,小批量送几样耐放的过去,看反应。第三步,再谈合作。”
我顿了顿:“我想成立一个外务参议组,专管这些事。你最熟商路,得你牵头。”
他愣了一下:“我?可我也只走过几趟邻州,没出过大境。”
“没关系。”我打开系统界面,在社交平台上敲下一行字,“我可以问问别人。”
光幕微闪,片刻后跳出两条回应。
一人来自北方边境小镇,说自己曾替寒原国贵族代购药用蔬菜;另一人常跑西域商道,提过沙洲集市上一把青菜能换半袋粗盐。
“三天后,我能通过灵讯镜跟他们说话。”我说,“一次一百能量值,只能撑半盏茶时间,所以得准备充分。”
李商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月光洒在院中那口旧水缸上,映出一圈浅白的光。
“你要真打算走这一步,”他回头,“我就帮你问。镇西头有两个老行商,年轻时走过玉门关,听说懂几句胡语。我去请他们来坐坐。”
“好。”我点头,“凡来讲述见闻的,每人记两个工分。若有实物佐证,比如带回来的包装纸、印章模子,再加三个。”
他又站了会儿,才掀帘出去。脚步声渐远,院子里只剩风掠过屋檐的声音。
顾柏舟走过来,把油灯往我这边挪了挪。灯焰晃了一下,照着他脸上淡淡的尘土印。
“你觉得太急了吗?”我抬头看他。
他摇头:“你做什么,我都跟着。”
就这么一句,我心里反倒踏实了。
第二天一早,我在议事棚外挂了新的告示。不是红纸,是块平整的木板,上面用墨笔写着:“收各国市集传闻,不论真假,皆可登记。有效信息,半工分一条。”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几个老人陆续来了。
陈掌柜带来一段麻绳结,说是某次南货船上用的捆箱方式,不同于本地打法;刘寡妇的儿子曾在码头扛包,记得有艘船挂着蓝底金纹的旗,卸下过成筐的紫皮洋葱。
我把这些一一记入新制的“风闻簿”,并在每条末尾标注来源与可能关联地区。
中午时分,李商人带着两名老者前来。两人衣衫旧但整洁,眼神清亮。一位姓吴,曾随驼队去过西境;另一位姓赵,年轻时押粮船到过东海三岛。
他们坐下后并不推辞,你一言我一语讲了起来。
“沙洲人不吃白菜,嫌它水分多。”吴老说,“但他们爱晒干的萝卜丝,拌羊油吃。”
“东海那边不同。”赵老接口,“人家讲究鲜甜,瓜果要现摘现吃。有一回我见他们拿冰镇荔枝待客,整筐埋在碎石里运上岸。”
我还问起交易习惯。
“北地重信诺,签契不用官印,靠双方割掌血书为凭。”吴老说,“可你若失信一次,整个商队都被拒之门外。”
“东边倒喜欢中间人牵线。”赵老补充,“买卖不成文,先请茶三日,谈妥了才开箱验货。”
我听得仔细,炭笔在纸上不停记录。每一条都标上类别:饮食偏好、储运方式、交易规则、禁忌风俗。
说到最后,吴老忽然问我:“丫头,你是真要做生意,还是光好奇?”
“要做。”我答得干脆,“而且不只想卖菜,还想让人知道是谁种的,怎么种的。”
他眯起眼:“那你得有个名号。在外邦,没人认脸,只认牌子。”
我心头一动,却没有接话。现在谈品牌还早,首要任务是摸清需求。
临近傍晚,最后一段口述结束。李商人收起笔记,对我说:“三天后你要见那两位系统持有者,我也列几个问题,一起问。”
我点头应下。
送走众人后,我坐在棚内整理今日所得。风闻簿已填了大半页,系统界面仍悬浮在侧,显示着即将开启灵讯镜的倒计时。
顾柏舟进来换了灯油,又默默将散落的纸张归拢整齐。他动作轻,生怕碰乱了我的记录。
我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新的计划标题:【探索跨域贸易可能性】。
任务描述尚未完全展开,但第一项子目标已经浮现——收集至少五个境外市场的基础农产品需求信息。
正写着,指尖忽然一顿。
我想起王氏昨日带来的那株野芹,细嫩,清香,带着山野的气息。如果这样的东西,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餐桌上,会不会也让某个从未见过它的家庭,尝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我抬眼看向门外。夕阳正缓缓沉下,照亮议事棚前那片刚翻过的土地。
李商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村民送来一块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小撮褐色种子,据说是亲戚从西境带回的耐旱辣椒,极辣,但当地人奉为珍品。
我把种子收进陶罐,贴上标签,写上“待测·西境一号”。
然后继续执笔,在风闻簿上添了一行新条目:
“西境沙洲,喜辣味,可用作调味辅材,优先测试种植适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