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犁划过东坡的土,翻出一排排湿气未散的垄沟。顾柏舟弯着腰往前走,身后是刚平整好的试验田。我站在高台边,手里攥着昨夜系统生成的温控参数表,正准备叫他过来核对今日播种顺序。
李商人急匆匆从村口跑来,草鞋踩得尘土飞扬。
“出事了。”他喘着气,把一张折了三道的纸递给我,“镇商会那边传出来的风声,三家菜行联名告咱们。”
我没有接那张纸,只问:“告什么?”
“说我们用稀有种子、独家包装,搞垄断。”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还说‘四季鲜蔬礼盒’定价太高,压得别人没法活。”
林婶也赶来了,手里还牵着顾雅柔。她一听这话就皱起眉:“谁定的价?不还是你们商量着来的?五十个盒子才卖出去三十多,哪来的控市?”
“可外面不这么传。”李商人低声说,“赵财在酒楼里放话,说你家连黄瓜都能当金条卖,普通人家种一年都赶不上你家一筐。”
我低头看着脚边的竹筐,里面装着今早刚采的秋露黄瓜,翠绿饱满,表面还带着细密水珠。这不是炫耀,是实打实按系统提示控温保湿养出来的成果。可现在,它成了别人眼里的“压秤石”。
顾柏舟走了过来,手上的泥还没擦干净。“要不……少做几批?等大家慢慢跟上?”
我摇头:“不是做得多不多的问题。是有人觉得,这条路不该我们独走。”
我转身进了议事棚,李商人和林婶跟着进来。顾柏舟站在门口,没说话,但也没走。
我把系统调出的数据摊在桌上——产量、成本、销售去向,清清楚楚。又翻出那批礼盒的功点记录:谁做的纸,谁写的签,谁装的箱,全都记着名字。
“咱们没藏东西。”我说,“只是别人还没看清,这根本不是靠一个盒子吃饭,而是靠一套规矩活着。”
林婶点头:“那也不能让人拿脏水泼脸。”
“所以不能等他们查。”我看向李商人,“你去放个话——我们愿意公开账目,欢迎商会派人查验。就说,若真有囤货抬价、欺行霸市,愿受三倍罚。”
他一愣:“真敢这么写?”
“写。”我提笔在纸上划下一行字,“再加一句:明日午时,议事棚设茶会,请三家代表来坐一坐。礼盒试用装随函附上,外加一份《节气种植指南》初稿。”
李商人走后,林婶小声问:“那指南可是你熬了三个晚上才整出来的,就这么给人?”
“给。”我说,“但只给四分之一。留三分在手里,等他们想学的时候,得拿诚意来换。”
第二天中午,太阳刚过中天,议事棚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一个是老孙记菜行的掌柜,姓陈;一个是镇南杂货铺的东家婆娘王氏;还有一个是常供酒楼食材的周管事。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手里捏着那盒“秋露黄瓜+伴手绿意”,像是拿着烫手的东西。
“云娘子。”陈掌柜先把盒子放在桌上,“你这一招确实高。可高到让别人都没法活,那就不是本事,是霸道。”
王氏接口:“我家儿子去年冬天靠腌萝卜赚了五两银子,今年听说你这儿能卖鲜菜,赶紧囤了白菜苗,结果一场都没接到单。你说,这不是挤人是什么?”
我没辩解,只倒了三杯茶,推到他们面前。
“三位说得都对。”我说,“鲜菜卖得好,自然有人眼红。可我想问一句——你们知道这一盒菜,背后多少人在忙?”
我翻开功点榜:“妇女组十二人轮值做纸,每人每天两小时,工时记点,月底兑灵泉水稻。老木匠打木盒,按件算钱,已接十七个订单。刘寡妇带着五个识字妇人抄礼笺,孩子放学回来帮忙贴签,也算半个工。”
我指着榜单最上面的名字:“赵家二妹提了分类包纸的主意,奖半斤米。陈大山媳妇做了伴手绿意花盆,也奖了功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是全村人一起搭起来的架子。”
周管事冷笑:“说得动听。可种子是你家的,技术是你家的,最后好处还是你家拿大头。”
“种子确实不能分。”我直视着他,“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受神农令约束,私自外传,反噬自身。我不怕你们不信,只怕你们试了之后遭殃。”
三人面面相觑。
我接着说:“但我可以给你们三条路走。”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一条条念:
“第一,妇女轮值组开放培训。凡愿学包装、写签、配菜的,皆可派一人来学。工时照样记功点,做得好还能领奖励。”
“第二,村西老木匠接单不限来源。谁要做木盒,找他谈价就行,我不管。”
“第三,每季发布一次《节气种植指南》,免费发给所有合作农户。教你们什么时候种、怎么种、怎么避病虫害,避免扎堆上市互相压价。”
棚子里静了几息。
王氏先开口:“那……要是我们也想做礼盒呢?”
“做。”我说,“只要按标准来,标签编号报备,不冒用我们的章,你们爱做多少做多少。”
陈掌柜眯起眼:“那你图什么?白白教人?”
我放下笔,抬头看他们:“我图的是,明年这时候,镇上不再只有我家一盒鲜菜摆在席上。而是十家、二十家都能端出反季节蔬菜,一起把价格稳住,把市场做大。”
我顿了顿:“所以我还有个提议——等这一波过了,我牵头成立‘四时菜社’。各家推一人议事,共同定价,统一分销。谁有能耐,谁就多接单。但别再像现在这样,你压我,我踩你,最后全垮。”
周管事低头看着手中的指南草稿,手指轻轻摩挲纸面。
“你说的……倒是新鲜。”他缓缓道,“可真能成?”
“不成试试。”我说,“但前提是,别再拿‘垄断’当刀子使。咱们种地的,比谁都明白——地是大家的地,天是共有的天,谁能真正独占?”
陈掌柜忽然笑了:“你这张嘴,比账本还利索。”
王氏也松了口气:“那……培训啥时候开始?”
“明天。”我说,“今晚我就让林婶把名单收上来。识字不识字都行,肯学就行。”
周管事把盒子往回推了推:“这盒菜,我带回去给东家尝尝。若他问起,我就说——云娘子没想独吞饭碗,是想搭个灶台,让大家一起烧火。”
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三份叠好的指南初稿,递给他们。
“拿去。”我说,“看完若有疑问,随时来找我。咱们不必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三人陆续起身,临走前,陈掌柜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这步棋走得险。可要是真成了,镇上菜市得变天。”
我送他们到棚口,阳光照在门槛上,映出一道清晰的影线。
顾柏舟一直坐在角落,这时才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你说的那些,真打算做?”他问。
“当然。”我望着远处正在晾纸的妇女组,“一个人跑得快,一群人才走得远。我不想被人骂垄断,更不想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林婶抱着顾雅柔走过来,小姑娘伸出小手,指着棚墙上新挂的“金点子榜”。
“娘,我也要写名字。”她说。
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等你再大一点,就能写了。”
她认真地说:“那我现在就学写字。”
我笑了,正要说话,忽见李商人从村口快步走来,手里扬着一张红纸。
“商会回信了!”他喊,“说你的提议……值得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