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人快步走来时,手里捏着一张盖了红印的纸。他脸色不太好看,径直穿过人群,把那张官文递到我跟前。
“三镇通行新规。”他说,“从下月初一起,所有跨区域运货的商队,必须持‘农产合规证’才能入市。包装要用统一油纸,标签得按官府给的样式写,连堆放位置都有讲究。”
我接过那纸,扫了一眼。上面列得密密麻麻,什么“防潮防压”“标识清晰可查”“运输器具每日清洗”,条条款款像绳子一样捆住手脚。
身后一个年轻媳妇低声问:“那咱们现在用的草绳木筐,还能不能上路?”
“不能。”李商人答得干脆,“文书里说了,草编物易藏虫卵,一律禁用。车上还得贴封条,中途不得擅自启封。”
人群顿时嗡了起来。有人嚷着成本要涨,有人担心订单保不住。林婶站在我旁边,眉头拧成一团,手里的登记簿攥得死紧。
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不高:“这规矩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所有商队。既然来了,躲不掉,就只能接。”
李商人蹲下身,掏出算盘开始拨弄。“光换油纸这一项,每百筐就得加三十文。再加上新制标签、雇人抄写、车具改造……”他没说完,但脸上的数字已经算清楚了。
“钱不是问题。”我说,“问题是时间。我们还有九天。”
林婶抬头看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遮阳棚下的长桌前,翻开随身带的竹册。旁人以为我在翻记录,其实我已经在心里唤出了系统界面。
【田园女神系统】
> 功能启动:种植指南宝典 → 搜索关键词“包装材料”
> 推荐条目:防水韧皮纸(耐湿抗撕,可降解)、天然树脂封边工艺、植物染料编号标签
指尖在竹册上轻轻划过,我把几项关键信息记了下来。韧皮纸需要桑树皮为原料,村里就有几亩老桑林没人管;树脂可以用松脂调配,后山就有松林;染料更简单,蓝靛、黄栀子都是现成的。
“我们不用买官府指定的油纸。”我说,“自己做。”
李商人抬头:“自己做?能合规矩吗?”
“规矩只说材质要防潮、标签要清晰,并没限定必须外购。”我看着他,“只要我们做的比他们发的还好,为什么不能用?”
林婶犹豫道:“可这东西谁都没做过,万一验收不过……”
“那就做到让验收的人挑不出错。”我打断她,“明天起,召集十户愿意试改的,先做五十筐样品。桑林那边我亲自去采料,松脂由顾柏舟带人去收。三天内出成品,五天内送检。”
人群静了一瞬。
“你真要这么干?”李商人盯着我,“这不是小打小闹,是一整套流程重来。”
“以前我们没标准,靠的是自觉和监督。”我站直了些,“现在有了标准,我们就把它变成我们的优势。谁先达标,谁就能抢在别人前面接大单。”
林婶忽然开口:“我家老陈会刻小木章,标签上的编号可以统一压印,比手写整齐。”
“好。”我点头,“再找两个识字多的,专门核对内容。每一筐都要有产地、品类、重量、责任人四样信息,缺一不可。”
李商人慢慢收起算盘:“要是真能做成,倒是可以反过来谈条件。比如,我们提供合规样本,让官府在告示里点名认可——这可是活招牌。”
“不只是招牌。”我看向他,“是门槛。等别的商队还在想办法过关时,我们已经在定规则了。”
这话落下,周围安静了几息。
然后,林婶把手里的登记簿递过来:“名单我马上整理。优先选那些家里有女眷参加讲习会的,心细,也信得过。”
“运输组那边呢?”有人问。
“车板要加高,铺底垫一层干稻壳防震。”我说,“轮轴每天检查,出发前洒石灰水消毒。这些细节现在不起眼,以后都是硬杠杠。”
李商人忽然想起什么:“那‘农产合规证’怎么拿?听说要验地、查账、还要有人担保。”
“验地不怕,我们每块田都有编号记录。”我翻开竹册,“查账也不怕,监督组的副本一直存着。至于担保……王大人那边我可以试着递个话,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拿出一套完整合规的流程出来。”
“你是说,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凑巧做得好,而是本来就这么严?”林婶明白了。
“对。”我说,“不是应付检查,是我们本来就这样做事。”
太阳渐渐偏西,遮阳棚下的影子拉长。几个骨干户留下来商量细节,其他人陆续散去。有人低头抄着新写的包装要求,有人抱着空筐往家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李商人蹲在地上,用炭笔在木板上画了个简易流程图:采料→处理→制纸→印刷→装筐→封签→登记。每一环都标了负责人。
“最难的是量产。”他指着“制纸”那一环,“一个人一天最多做二十张,咱们要供三镇,至少得翻五倍。”
“用流水线。”我说,“分段作业。一组剥皮,二组熬浆,三组压模,四组晾晒。每人专攻一道,效率自然上来。”
他愣了一下:“你还真把种田当行军打仗了。”
“这不是打仗,是生存。”我看着远处正在搬运菌肥菜的村民,“别人觉得这是麻烦,我觉得这是机会。谁能在新规里站住脚,谁就能活到最后。”
林婶忽然轻声说:“赵财那边听说也在打听这证的事。他托了镇上的亲戚,想走门路直接买。”
我和李商人 exchanged 一眼。
“买得来证,买不来货。”我说,“他的地没编号,账本乱七八糟,监督组连查都不用查就知道问题在哪。真到了验货那天,一筐不合格,整批扣下。”
“那就看他能撑几天。”李商人冷笑。
天色渐暗,最后一批人也走了。只剩下我们三个还站在高台前。桌上摊着那张官文,边上是我刚写完的初步方案,炭笔悬在半空,等着落下最后一句。
我低头,在“实施计划”末尾添上一行字:
**第一阶段目标——成为三镇首个自主达标并获备案的民间协作组。**
笔尖顿住。
李商人看着那行字,缓缓开口:“你就不怕官府卡着不批,反咬一口说我们僭越?”
我握紧炭笔,指节微微发白。
“怕。”
“但我更怕的,是别人走在我们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