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赢月目送着他,直至官道上只剩下扬起的尘土。
张悬黎和蒋止戈快速走过来。
沈镜夷看着二人,沉声道:“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
“休武、玉娘,你们即刻动身,赶往前方枣林,与埋伏在那里的障尘汇合。按原计划行事,密切监视官道动静,尤其是注意形迹可疑之人,和暗中跟随王超将军之人。”
“好。”蒋止戈神情严肃道。
张悬黎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紧张又兴奋的光芒。
二人没有片刻耽搁,骑上准备好的快马,一抖缰绳,沿着官道边缘,向着枣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扬尘里。
沈镜夷这才看向苏赢月,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许,“圆舒,真图必须万无一失,越快入京越好,我们走小路。”
苏赢月点点头。
两人来到备好的马前,沈镜夷利落上马,而后对苏赢月伸出手。
苏赢月抬手附上,借力坐在了他身后。
“抓紧我。”沈镜夷沉声道。
苏赢月也不扭捏,当即伸手抱住他的腰。触手之处,她能感受到他衣料下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温度。
下一秒,马便驮着二人疾驰而去,而后滑入一条几近被荒草淹没的狭窄小径。
这条小路,是沈镜夷早已勘察好的隐秘小径,可绕过官道上的所有关卡和可能存在的辽贼眼线,快速进入汴京城中。
小径蜿蜒,马蹄踏着长满草、松软的泥土,快速向前而去。
沈镜夷全神贯注地控着马缰,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在几乎无法辨认的道路上穿行。
苏赢月紧紧靠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她亦感受到他的身体因颠簸产生的起伏,心中莫名有种自由的快意,好似二人要去浪迹天涯。
可这份快意便被隐隐的忧心取代,揽着沈镜夷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还好吗?”沈镜夷低声问道。
苏赢月轻嗯一声,作为回应。
沈镜夷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握着缰绳的手,轻轻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
“放心,”他的声音依然沉稳,“真图在我们这里,是安全的。枣林那边,我们也已布下天罗地网。
苏赢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下意识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
然而,她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似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苏赢月说不清这不安源于何处,是对王超安危的担忧,还是对幽鹿底细的未知?
骏马一路疾驰,行至新曹门一里外的急递铺前才猛地停下。
沈镜夷勒住马,环顾四周后,确认没有可疑人员,这才利落翻身下马,随即伸手,稳稳扶住苏赢月。
沈赢月在他的搀扶下站稳。
沈镜夷这才对迎出来的铺兵队长亮出令牌,语气急而不乱,“权发遣提点刑狱公事沈镜夷,有十万火急之事须即刻面圣,需启用‘马上飞递’。”
那队长验看令牌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快!换马!”
两名铺兵立刻牵出两匹养得膘肥体壮、专供急递的官马。
沈镜夷看向苏赢月。
苏赢月当即明白,接下来,她不能再同行,她微微一笑,“正事要紧,你快去吧。”
“好,我让这里的兵卒护送你回去。”沈镜夷道。
苏赢月摇摇头,“我自己回就好。”
沈镜夷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片刻,才沉声道:“好,路上当心。”
苏赢月点点头,“嗯,你也是。”
沈镜夷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动作矫健翻身上马。
几乎同时,那铺兵队长也跃上另一匹快马,在前方引路,运足中气,对着城门方向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长喝:“急报,闲杂避让。”
喝声如同波浪,远远传开。
沈镜夷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射向城门。
守城兵卒早已听到呼声,提前将路人驱至道旁,拉开木挡。
两骑毫不停留,冲入城门。
苏赢月也抬步朝城门走去,在经过守城兵卒例行检查后,便随着入城的人群,进入汴京城。
在急递铺的护送下,沈镜夷很快便到宣德楼前。
他翻身下马,快速走了进去,一路疾行至文德殿。
“臣,沈镜夷,奉密令接应王超部署,现已将北境边境布防详图真本安全携至,敬呈陛下。”
“王部署也已依计携仿制之图,引蛇出洞,此刻应已至京郊枣林。”
内侍接过竹筒,层层打开,最终将那卷略显陈旧的画卷呈送至御案之上。
官家亲自展开图纸,仔细审视。
“沈卿辛苦了。”官家看向沈镜夷,郑重道:“爱卿此番谋划,胆大心细,关乎社稷安危。朕已令皇城司策应你,务必要将这伙辽谍揪出并彻底铲除。”
“臣义不容辞。”沈镜夷顿首。
与此同时,苏赢月已安然回到毕宅。
房间内,熟悉的墨香、熏香和满架的古籍字画,让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下来。
“月娘子,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的?”青岫疑惑道。
苏赢月没有回答,只道:“青岫,给我沏壶豆蔻熟水吧。”
“我这就烧水。”青岫道。
苏赢月这才走向窗边那张醉翁椅坐下,整个人半躺下去,闭目揉了揉眉间,试图以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然而,那种自从小径上便萦绕心头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回到这安全熟悉的房间后,变得更加清晰。
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和煦温暖,若是往日这种情形,她定然感到闲适又自在,而今只觉一股暗流在平静下涌动,就如这光影中漂浮的尘埃。
“太顺利了……”她喃喃自语。
从换图,到行小路进城,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沈镜夷的计划完美进行。甚至连入宫面圣,看起来也毫无阻滞。
但正是这种顺利,让她隐隐不安。
此前案件便可看出,幽鹿绝非蠢钝之辈。他们此次能策划出如此周密的掉包计划,甚至还有惊蛰后手,难道会对沈镜夷的反制毫无察觉?
王世伯固然是明显的目标,但他们会不会,也预料到了真图可能会被另辟蹊径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