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种纯粹到极致的甜,混合着霸道的香气,在周瑾瑜的嘴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只剩下舌尖上那一小块果肉。
那不是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橘子,没有一丝酸,没有一丁点涩,果肉嫩滑得几乎不用咀嚼,就在舌头上一抿,化作一股丰沛香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满口清冽悠长的余香。
他活了十七年,吃过的山珍海味、奇珍异果不计其数,却从未尝过如此惊为天人的味道。
之前所有的委屈、愤怒、羞辱,在这一刻,都被这无与伦比的滋味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程之韵,那眼神,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狼崽子,看见了唯一的肉骨头。
“还……还有吗?”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乞求。
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傻了。
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此刻竟是这副模样。
程之韵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他:“没了。”
“不可能!”周瑾瑜急了,往前冲了一步,“我刚才明明看见屋里还有一盘!”
“那是给别人留的。”程之韵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我出三倍价钱!不,五倍!”周瑾瑜急得口不择言,他现在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都不要了,他只想再尝一口,哪怕只是一小瓣。
“小少爷,你是不是没听懂人话?”程之韵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我说了,这不是钱的事。我们洛水村的人,讲究一个信字。答应了别人的,就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也不能动。”
她的话,让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周瑾瑜彻底傻眼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直用的法子,竟然失效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冯源,冯源只能苦着脸,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那我怎么样才能再吃到?”周瑾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百爪挠心。
“想吃啊?”程之韵拖长了调子,手指在牛车上那几张鸡舍图纸上敲了敲,“简单。我们这儿正缺人手盖鸡舍,你留下来帮忙干活,一天管你三顿饭,外加……两瓣橘子。”
“什么?!”周瑾瑜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他留在这个他眼中的穷乡僻壤,干粗活,就为了两瓣橘子?
“不愿意就算了。”程之韵压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转身对顾文珏和林颂宜道,“嫂嫂,文珏,咱们走吧,去县城买鸡苗,别耽误了正事。”
“等等!”
眼看着三人真的要去套牛车,周瑾瑜彻底慌了。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一边是自己从小到大的骄傲和尊严,另一边是那萦绕在唇齿间,让他魂牵梦绕的滋味。
只挣扎了短短一瞬,口腹之欲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我干!”他咬牙切齿地喊道。
冯源在一旁捂住了脸,没眼看。
自家这位小祖宗,算是彻底栽在这个夫人手里了。
“行啊,有觉悟。”程之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从旁边一堆处理好的竹料里,抽出一根短的,扔到他脚下,“活儿不难,看到那些长竹子上的石灰印记了吗?你就负责把这些短竹子的一头,用那边的斧子,削成那样的尖头,做地桩用。”
她指了指顾大石他们昨天做好的样品。
周瑾瑜看着地上那粗糙的竹子,又看了看旁边那把豁了口的斧头,一张俊脸憋成了酱紫色。
可一想到那橘子的味道,他还是认命地弯下腰,捡起了竹子。
程之韵懒得再管他,转身和顾文珏、林颂宜一起,赶着牛车出了院子。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之韵,就这么把他一个府城来的少爷留在家里,真的没事吗?”林颂宜还是有些不放心。
“嫂嫂放心,有冯管事看着,出不了乱子。”程之韵笑了笑,“再说了,他那种人,就得好好磨一磨性子。”
顾文珏赶着车,一直没说话,等走远了些,他才忽然开口。
“那少年姓周,是府城沧澜周家的人。”他的声音很平淡。
程之韵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沧澜周家?很有名吗?”
“嗯。”顾文珏应了一声,“府城望族,以商起家,家财万贯。只是……行事颇为霸道。尤其是他们沧字辈的这一支,更是出了名的骄横。”
他没有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点到为止。
程之韵心里有了数。
看来这个周瑾瑜,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不过,她也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个被一瓣橘子就拿捏住的少年郎,再骄横,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到了县城,三人直奔东市的禽畜市场。
这里比西市要嘈杂混乱得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牲口和家禽的气味。
程之韵按照计划,找了个看起来老实的摊贩,花钱买了一百只最普通的黄羽鸡苗。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程之韵的脚步忽然停在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愁眉苦脸的老汉,他面前的笼子里,挤着一堆灰扑扑、毛色杂乱的小东西,看起来蔫头耷脑,没什么精神。
“老伯,你这卖的是什么?”程之韵蹲下身问道。
“是鸭苗。”老汉有气无力地回答,“前些日子天冷,没照看好,冻着了,怕是养不活了,姑娘你要是想买,去别家看看吧。”
林颂宜也看了一眼,那些小鸭苗缩成一团,叫声都有气无力,确实像是活不成了。
可程之韵的眼睛却亮了。
她在农学院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地方禽类品种。
眼前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鸭苗,分明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麻鸭。
这种鸭子抗病性强,生长速度快,而且产蛋率极高,下的蛋,蛋黄又大又红,是做咸鸭蛋的上好材料。
更重要的是,麻鸭有个特性,喜欢吃田里的杂草和害虫,却不怎么伤庄稼苗。
她脑子里瞬间就勾勒出了一副画面:暖棚旁边的水田里,水稻茁壮成长,一群群麻鸭在田间穿梭,吃着杂草和害虫,排出的粪便又成了天然的肥料……
这不就是系统那个“生态循环”任务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吗!
“老伯,你这些鸭苗,怎么卖?”程之韵当即问道。
老汉愣了一下,没想到真有人问价:“这……都这样了,你要是真想要,给个十文钱,都拿走吧。”
他几乎是半卖半送了。
“好!”程之韵没有丝毫犹豫,从钱袋里摸出十文钱递了过去,“这些,我全要了!”
“之韵!”林颂宜拉了她一下,满脸不解,“买这些病怏怏的鸭苗做什么?怕是带回去也养不活。”
“嫂嫂,你信我。”程之韵胸有成竹地一笑,“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它们就能活蹦乱跳,还能给咱们下蛋赚钱。”
她说着,便让顾文珏帮忙,将那一笼子几十只鸭苗都搬上了牛车。
回村的路上,林颂宜看着那笼子里的“病鸭”,还是忍不住叹气,只当是弟媳心善,见不得这些小东西可怜。
顾文珏却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将牛车赶得更稳了一些。
等他们回到村里,院子里正是一片鸡飞狗跳。
只见那位金尊玉贵的周小少爷,正拿着一把斧头,对着一根竹子……乱劈。
他大概是想把竹子削尖,结果力气使得不对,不是劈歪了,就是把竹子从中劈裂了。
他身边已经堆了一小堆报废的竹料,他自己则累得满头大汗,一张俊脸黑一道白一道,沾满了灰和竹屑,身上的锦袍也划破了好几个口子,狼狈不堪。
冯源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帮忙又不敢上手,只能一个劲儿地劝:“小主人,要不……要不咱们歇歇?”
“不歇!”周瑾瑜跟那根竹子较上了劲,咬着牙道,“我今天非得把它削出来不可!”
看到程之韵他们回来,他眼睛一亮,扔下斧头就冲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程之韵,像只等着主人喂食的小狗。
“我……我干活了!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