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她在心里狠狠发誓。
“等我成了县令丈母娘,坐着四轮马车在街上遛弯!穿绸缎、戴金簪,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眼红去吧!”
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土路上,车轮碾过坑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风吹得车帘来回摆动,吹乱了胡氏额前几缕头发。
终于忍不住了,胡氏扯开嗓子,大声说道:“我家闺女啊,可是有大福分的人!马上就要做官太太啦!昨晚……昨晚连聘礼都送来了,整整三抬大箱,红绸裹着,锣鼓喧天的!”
“娘!”
宋丽娟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脸蛋微红,低垂着眼帘,一副羞怯模样。
但她随即故意把头一偏,头上那支银簪便叮当作响。
那一副扭捏作态的样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宋绵绵坐在角落里,几乎要当场反胃。
她强忍着没翻白眼,干脆闭上眼睛,双臂抱胸,靠在车板上,假装已经睡着了。
终于到了城门口。
青石砌成的城楼高高耸立,守门的差役懒洋洋地倚着墙根打哈欠。
宋绵绵动作利索地下了车,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交了进城的税,便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家铺子而去。
后头胡氏慢吞吞地挪下车,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草屑,一边转过身去扶女儿下来。
宋丽娟挽着她的手臂,脚步轻盈。
胡氏这才背起那袋沉甸甸的土豆,挺直腰板,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走喽!咱娘俩办正事去县衙喽!大事要紧,不得耽误!”
她的声音又高又亮,几乎盖过了街头小贩的吆喝声。
宋绵绵回头一看,只见胡氏一手拉着女儿,另一只手背着袋子,迈着一种异常做作的步伐,朝着县衙方向走去。
到了铺子,宋绵绵从竹筐里取出早上带来的两个粗粮馒头。
“阿跃,赶紧趁热吃!”
宋绵绵一边说,一边将饭盒递过去。
“我待会要去县衙一趟,有点事情要办。你帮我看着点铺子,有人来买东西记得记账。”
阿跃接过饭菜,点点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走到屋角那张旧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宋绵绵坐在柜台后,铺开一张泛黄的宣纸,又从怀里掏出带着的炭条。
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她轻轻吹了吹纸上的炭粉。
将纸折好塞进一个素色信封里,用浆糊仔细封上口。
站起身时,她拍了拍衣裙,语气平静地对阿跃说:“阿跃,我这就去县衙,很快就回来。若有客人上门,记得问清楚需求,别让人占了便宜。”
走出铺子,晨光洒在青石板路上。
她快步穿过几条窄巷,拐过集市最热闹的一段街,终于走到了县衙门口。
外面冷冷清清,连个闲人都没有。
只有两个当差的衙役懒散地站在门前石狮子两侧。
宋绵绵环顾四周,眉头微蹙。
根本没看见胡氏和她女儿的身影。
宋绵绵缓缓走上前,将手中那封折叠整齐的信递给了站在门前的一个衙役。
“大哥,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县令大人。”
衙役愣了一下,顺手接过信件,低头随意扫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迹。
忽然间,他眉头微皱,目光重新落在宋绵绵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宋绵绵微微一笑,唇角轻扬,眼底透着一抹聪慧的光。
她不动声色地顺手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塞进那衙役的掌心。
“辛苦大哥了。”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身离去。
此时后堂内,阳光透过窗纸洒下一地斑驳光影。
胡氏正跪坐在矮凳旁,双手急切地翻动着布袋里的土豆,嘴里还不住念叨。
“怎么会这样?昨儿个还好好的……”
原来,昨晚她趁着夜色偷偷背着这些土豆回家,心中满是得意。
如今被叫到县衙等着见官,又见县令迟迟未至。
母女俩心里七上八下,既紧张又兴奋。
容知遥刚在前堂处理完一桩邻里纠纷案。
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便听师爷禀报说胡氏带了新作物前来求见。
他略一沉吟,便起身往后堂走来。
宋丽娟站在角落,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立刻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袍官服的男子步入屋中,眉宇轩朗,气度不凡。
她顿时心头一颤,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去。
胡氏却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只想抢功露脸。
她急忙把手中的麻布袋倒过来,高声喊道:“大人!这就是我说的新东西,土豆!是我们家费尽心思才弄来的宝贝!”
“哗啦”一声响,一堆沾满泥土的土疙瘩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那些所谓的“新种”,有的小得像鸽子蛋,有的长得歪歪扭扭、奇形怪状。
胡氏顿时傻了眼,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颤抖着拨弄那些烂土豆,口中结结巴巴地辩解。
“大、大人明察……这……这是才种出来的新品种……还没经过改良……所以长得不太好看……但真的能吃啊!”
宋丽娟站在边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胡氏一边捡土豆,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
死丫头!
竟敢拿这些烂货糊弄老娘!
容县令静静站在一旁,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冷静地扫过满地狼藉。
片刻后,他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个被虫蛀得最厉害的土豆,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抬起头。
“我只问三件事,这东西什么时候种?一亩地能收多少?怎么吃?”
胡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额头冷汗直流,眼神躲闪,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对这“新作物”一无所知。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衙役快步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恭敬地呈上前:“大人,有人托人送信给您,说是关于这土豆的事。”
容县令接过信,先扫了一眼信封,见上面没有署名,只写着“关于土豆一事,望大人垂阅”几个工整的字。
他微微皱眉,随即拆开信封,取出内页细细阅读。
信纸上面的字迹清晰利落,笔画刚劲有力,明显不是用毛笔所写,倒像是以炭条勾勒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