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龙慕等人终于彻底脱离了夏家势力的掌控范围。
苍茫大地在脚下飞速倒退,云海翻涌如潮,仿佛天地也为这场逃亡让路。
此刻,龙慕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容貌,那层如面具般的伪装悄然褪去,露出一张冷峻而坚毅的脸庞。
他知道,“白玉堂”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为了过去、名动四方的容颜,如今只能深埋尘埃。
若再以“白玉堂”之名现世,无异于自投罗网,招来杀身之祸。
龙虎山不会容他,夏家更不会放过他。他必须以全新的身份活下去,哪怕前路荆棘遍布。
蔚蓝高天之上,一艘流光溢彩的玲珑飞舟划破长空,宛如一道撕裂天幕的虹影。
飞舟通体晶莹剔透,符文流转,每一道纹路都蕴含着古老阵法的力量,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宛若传说中的仙家法宝。
驾驭这艘飞舟的,正是真正的白玉堂。
他立于舟首,一袭玉白色长袍随风猎猎,衣袂翻飞间透出几分孤绝之意。
眉宇间却不见昔日的傲然与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见底的迷茫。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层层云雾,却始终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
“我……已经没了退路,我……!。”
他在心中低语。
曾几何时,他是龙虎山最耀眼的天才弟子,是世人仰望的存在。
可如今,师门视他为叛徒,家族将他列为死敌,连立足之地都成了奢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跟随龙慕,踏上这条未知而凶险的逃亡之路。
恨吗?
他当然恨。
是龙慕毁了他的一切——名誉、地位、身份,甚至是原本属于他的命运。
但这份恨意被现实牢牢压制,化作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知道,若非龙慕,自己或许早就死了。
恩与怨交织缠绕,如同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而在飞舟内部的包厢中,金翅蚁终于卸下了重担,轻轻舒展双臂,发出一声慵懒的叹息:“终于不用再操控这破舟了……累死老娘了!”
她盘坐在软垫上,一头火红的长发随意披散,肌肤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那是她血脉中远古妖族之力的体现。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静坐修炼的龙慕,嘴角微微扬起:“这家伙,倒是挺有觉悟。”
只见龙慕双腿盘膝,背脊笔直如松,双手结印置于丹田之前,周身隐隐有气流环绕,呼吸绵长悠远,宛如游龙潜行于深渊。
他的面容沉静,双目微阖,心神早已沉浸于《游龙诀》的玄妙意境之中。
金翅蚁轻声道:“他说要变强……看来是真的动了心思。”
的确,山鸡与野狗的死像两根尖刺扎在他心头,日夜作痛。
那两个曾与他并肩作战、嬉笑怒骂的兄弟,最终为了掩护他而陨落在夏家老祖夏风手中。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山道,也点燃了龙慕内心深处的执念。
“如果我更强一些……如果我能挡住那一击……”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几乎成了修行路上唯一的驱动力。
他不能永远依赖他人。
这一次是山鸡和野狗,下一次呢?会不会是金翅蚁?是贞子?甚至……是还未苏醒的慕容芊芊?
想到那个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龙慕的心狠狠一颤。
她的容颜依旧清丽脱俗,可那一双眼眸却紧闭不开,仿佛沉睡在无尽的梦境里。
唯有炼制出传说中的青灵丹,才有一线希望唤醒她。
“等救回她……我就闭关。”
龙慕在心中默默立誓,“《游龙诀》、炼丹、符箓、炼器……我要全部精通。我不再做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际尽头,三千里之外的虚空骤然一颤。
一道白茫茫的光芒如闪电般撕裂长空,速度快得几乎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
光芒的源头,是一根长达数十丈的森白巨棒——通体由某种远古怪骨炼制而成,表面刻满诡异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之气。
它悬浮于高空,载着两人疾驰前行。
其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而立,枯槁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唯有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瞳,死死锁定前方那点微不可察的虹光——正是龙慕一行所乘的玲珑飞舟。
此人正是白骨老者,修为深不可测,手段诡谲莫测。
在他身后,春梅紧紧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神色焦急万分。
那孩子不过两三岁模样,脸蛋圆润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灵性。正是龙暖宝。
此刻,小家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指向前方,口中含糊却又急切地喊道:“父……父亲……快……快呀!”
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春梅心头狂跳,忍不住看向白骨老者:“前辈,难道……这孩子真能感知到他父亲的气息?”
白骨老者并未回答,只是眉头微皱,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此子血脉不凡,天赋异禀,竟能跨越数千里感应亲缘……不可思议。”
顿了顿,他目光陡然锐利:“走!追上去!”
话音未落,白骨巨棒猛然爆发出刺目的白芒,整根骨器嗡鸣震颤,仿佛被注入无穷力量。
下一瞬,速度再次飙升,宛如一颗流星划破苍穹,朝着玲珑飞舟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切的缘起,还要追溯到一炷香前。
当时,白骨老者刚与春梅汇合,得知夏家并未擒获救走慕容芊芊之人,正欲商议下一步行动。
正当众人陷入沉思之际,怀中的龙暖宝忽然躁动起来,小脸涨红,手指不断指向某个方向,嘴里断断续续喊着:“父……父……快……”
那一刻,春梅浑身一震,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
而白骨老者虽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活了数千年,见识过无数奇人异事,却从未见过如此年幼的孩子便拥有这般精准的血脉感应能力。
“莫非……真是天意?”他心中暗忖。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启程追赶。
而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已拉近了三千里的距离。
高空之上,两道光芒一前一后,如同宿命的追逐者与被追逐者,在浩瀚天穹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竞速。
风起云涌,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
一场关乎生死、亲情、复仇与救赎的大幕,正徐徐拉开。
此时,不知过了多久,龙慕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如晨星初启,清冷中透着一丝清明。
眉宇间虽尚存倦意,他轻轻动了动身子,只觉体内灵力如溪流回涌,经脉通畅。
“小金子,”
他声音低缓,却清晰入耳,像是山涧清泉滑过石隙,“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距离四象城还有多远?”
那趴在窗边啃着棒棒糖的小金翅蚁闻言一愣,糖棍儿差点从嘴边滑落。
它歪着脑袋,眨巴着一对琥珀色的大眼,一脸无辜地抬头:“我不知道咋!”
龙慕脸色微变,额角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机灵实则惫懒的金翅蚁,竟连最基本的位置信息都答不上来。
本就心绪紧绷,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
他接连几个“你”字出口,指尖微微颤抖,似要抬手点它脑门,却又强行压下怒火。
终究被这蠢萌模样噎得说不出完整话,只得深吸一口气,闭目三息,才勉强平复心境。
他狠狠瞪了金翅蚁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魂魄,直叫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吐出糖棍,讪笑着躲到角落去了。
龙慕索性不再理会它,袍袖一拂,转身便朝包厢外走去。
脚步沉稳,却不乏急切——时间紧迫,他没有一刻可以浪费。
玲珑飞舟包厢外,白玉堂正立于飞舟操控台前,十指翻飞,一道道灵诀如流水般打入中枢阵盘。
玲珑飞舟周身泛起淡淡光晕,符文流转,宛如活物呼吸。
他神情专注,额角沁出细汗,显然正全力维持高速飞行。
就在心神沉浸之际,身后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白兄,咱们现在到哪儿了?离四象城还有多远?”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白玉堂浑身一震,指尖灵诀瞬间错乱,险些引发反噬。
他急忙凝神稳气,强行校正法印轨迹,这才避免了一场失控危机。
“主……主人!”
他回过头,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敬畏,“我们已经进入飞龙山范围,距四象城尚有五千里!”
他说完这话,心头仍怦怦直跳。
方才那一瞬,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
可当他看见龙慕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肩上时,那股恐惧竟悄然化作暖流。
龙慕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心温热,仿佛不只是触碰血肉,更抚慰了灵魂深处长久以来的孤寂与不安。
“白兄,不必如此拘谨。”
龙慕语气温和,却字字如钟,“此前借用你的身份,实属无奈之举。我称你一声‘白兄’,往后咱们便是兄弟,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白玉堂怔住了。
那一声“兄弟”,轻如风,却重若千钧。
自幼生于名门望族,却因资质平庸而备受冷落;拜入龙虎山,亦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旁支弟子。
何曾有人以平等之礼待他?更别说这般推心置腹、许以共命?
“主……主……主人,我……”
他嘴唇翕动,喉头哽咽,话未说完,眼眶已然泛红。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
龙慕抬手,轻轻止住他的话头,目光坚定而深远:“好了,今后跟着我,绝不会亏待你。眼下我有急事,加速前行吧。”
这一句承诺,不带丝毫施舍之意,而是理所当然的信任与担当。
“好!好!马上提速!”
白玉堂重重点头,双目灼灼生光。那不是恐惧,也不是谄媚,而是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感激。
他挺直脊背,双手再度结印,灵力汹涌而出,一道道玄奥法诀如行云流水般打入中枢。
刹那间,玲珑飞舟周身光芒暴涨,九曜星纹逐一亮起,虚空震荡,仿佛天地也为之共鸣。
飞舟速度再度攀升,在天际划出一道璀璨流光,宛如流星破空,撕裂苍穹。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天空之上,一道白色残影疾驰而过。
那是一根由森然白骨所化,周身缠绕着阴寒死气,双目幽焰跳动。
他眉宇微蹙,望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远的流光,低声自语:“怎的突然提速?莫非……被察觉了?”
话音未落,他右脚猛然一踏虚空,体内沉寂多年的阴灵之力轰然爆发,尽数灌入脚下展开的骨翼之中。
霎时间,狂风怒卷,白骨身影再次加速,如同鬼魅穿行于云雾之间,紧紧咬住飞舟尾迹,不肯有丝毫松懈。
时光流转,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玲珑飞舟渐趋平稳,速度缓缓回落。
前方天际尽头,一座巍峨城池悄然浮现——青石高墙耸立如龙脊,飞檐翘角挑破云层,城楼上旌旗猎猎,灵气氤氲。
正是此行目的地:四象城!
四象城规模中等,既非雄踞一方的大都,也非荒僻小邑,在整个南荒地域中仅属寻常。
然而其地处要冲,四方商旅汇聚,消息灵通,素有“南荒耳目”之称。
许多隐秘交易、情报买卖皆在此悄然进行,堪称暗流涌动之地。
飞舟稳稳降落于城外停舟坪,龙慕一步跃下,衣袂飘然,气息内敛。
这一次,他并未将白玉堂收入体内空间,而是让他留在身边随行——既是信任,也是一种宣告。
缴纳灵石,顺利入城。
龙慕脚步不停,神色沉稳却隐含紧迫。
他知道,自己正在与时间赛跑。两株珍稀灵药——九幽冥莲与血菩提,至今一无所获。
而慕容芊芊的时间只有九天了!
每一息,都弥足珍贵。
此时,四象城内一条偏僻街巷深处,坐落着一间门面不大、匾额上书“听雨轩”三字的店铺。
木门斑驳,檐下悬着一串铜铃,风吹轻响,如雨滴落瓦。
此处,正是龙慕此行的关键所在。
进城之后,龙慕略作打听,便锁定方位,迅速朝着听雨轩行去。
不到半盏茶工夫,龙慕、白玉堂与金翅蚁三人已立于门前。
金翅蚁趴在龙慕肩膀上,她还想往门口糖铺溜达,却被龙慕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龙慕毫不犹豫,迈步而入。
听雨轩内部陈设简朴,毫无奢华之气。几架竹柜陈列古卷,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意境清远。
柜台后一名小厮正昏昏欲睡,下巴一点一点,手中拂尘差点掉落。
忽见客人登门,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迎道:“两位道友,请问有何贵干?可是要买消息,还是卖……?”
“买消息。”
龙慕只吐三字,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沓。
小厮眼前一亮,笑容满面:“好嘞,两位,楼上请!”
说罢引路而上。
楼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似踩在人心弦之上。二楼仅有三间房,格局清幽,窗外细雨初歇,檐水滴落青石,声声入耳。
小厮推开其中一间房门,恭敬道:“两位稍候片刻,我家东家马上就到。”
说罢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动作细致周到,不留一丝破绽。
室内静谧,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缕檀烟,缭绕盘旋,似有无形丝线牵引命运之网。
龙慕负手而立,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城楼。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