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那件半脱下的湿衬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傅老太太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衣衫不整的儿子身上,瞳孔猛地一缩。
随即,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便钉在了温灼身上,震惊、怒意,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极度鄙夷,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交织,却又被她强大的自制力硬生生压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压迫感便已弥散开来。
而许安安,则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迅速涌起一种混合着嫉妒、嫌恶和抓到把柄的快意扭曲表情。
她用手掩住嘴,声音不高,却因病房的寂静而显得格外刺耳。
“天呐……温灼!你、你在对沉哥哥做什么?!他还在发烧昏迷啊!你就这么……这么迫不及待吗?连个病人都不放过?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这尖酸刻薄的指责,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而来。
预想中的慌乱和辩解并没有出现。
在最初的冲击过后,温灼心底那股被误解、被羞辱的怒火,如同被压紧的弹簧,反而奇异地将所有的尴尬慌乱都挤压了出去。
她为什么要慌?
她做错了什么?
帮一个衣服湿透的退烧昏睡的人换掉湿衣服避免再次发烧,这种行为肮脏了吗?
难堪的,该是那些用最龌龊心思揣度他人的人。
想到这里,温灼原本有些弯曲的脊背,缓缓挺直。
她脸上那丝无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她没有理会许安安的叫嚣,甚至没有再看傅老太太,而是做出了一个让门口两人都怔住的举动——
她极其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们,仿佛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小心地将傅沉的手臂从湿衬衫的袖子里完全退出,然后轻轻托起他的后背,动作平稳而专业,将湿透的衬衫彻底从他身下抽离。
整个过程,她没有一丝犹豫或羞怯,就像在完成一项必要的护理工作。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去拿那件干净衣服给傅沉换上,而是拉过旁边的薄被给他盖好,确保他不会着凉。
然后,她缓缓直起身,转向门口,目光平静地迎上那两道含义复杂的视线。
“许小姐,”温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你的脑子里,是不是除了男女那点事,就装不下别的了?以至于看到任何场景,都能立刻联想到龌龊的层面上去?”
许安安被她这反客为主的冷静态度噎了一下,顿时涨红了脸。
“你胡说八道什么!事实摆在眼前!”
“事实就是,”温灼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护士站人手不足,委托我帮忙给因高烧汗湿的病人更换衣物,防止病情加重。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到了你眼里,就成了不知廉耻?看来不是事情本身脏,是看的人,眼睛和心,本来就不干净。”
她的话语微顿,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脸色愈发阴沉的傅老太太,意有所指地继续道:“或者说,许小姐是平日里听多了某些‘高论’,潜移默化,才养成了如此独特的看待事物的方式?”
这话,明着骂许安安脑子不纯洁,暗里却将傅老太太也拖下了水——
若非你平时就这样灌输,她怎会如此理所当然地恶意揣测?
傅老太太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但她终究沉得住气。
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在温灼和病床上的儿子之间极快地扫了一个来回,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的局面。
最终,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警告:“温小姐,逞口舌之快,对你没有好处!”
“家属,病人衣服换好了吗?”就在这时,那位年长的护士匆匆走来,瞥了眼门口的两人,“你们是病人家属吗?别堵在门口。”
视线越过两人,看向病床边的温灼,“得快点换,病人刚退烧,不能再受凉了!一会儿换好了再量个体温。”
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抬步离开去忙别的事了。
温灼没有再管傅沉,真正的家属来了,她这个冒牌“家属”也该赶紧滚了。
她走到门口,停住。
只因为门口的两人还堵在那儿,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语气还算平和,“两位,麻烦让一下。”
傅老太太站着没动,许安安一脸挑衅,非但没让还故意往前一步将门口堵得更严实。
温灼看她这副幼稚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她问:“不知许小姐是否听过一句话?”
许安安挑眉。
温灼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好狗不挡道。”
“你——!”
“看来是听说过这句话,我还以为没听说过呢。”
温灼懒得再跟许安安费口舌,直接抬步上前,用肩膀把人撞开。
许安安踩着细高跟,被撞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
站稳后,她怒视温灼,“你是不是有病!”
“你难道不知道吗?不应该呀!”温灼惊讶反问,“你都能轻而易举地查到我弟弟的手机号,骚扰他、恐吓他,没有道理不知道我有精神病这事。要不你回去再仔细查查?”
无视许安安愤怒又震惊的脸色,温灼抬步离开。
傅老太太冲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走进病房里。
她站在床边,看着儿子昏睡的脸,又瞥了一眼椅子上那件孤零零的干净衬衫,眼神复杂难辨。
她精心维持的体面,在护士那句无心却事实分明的话语前,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许安安不甘地低语:“伯母,就这么让温灼走了?她刚才分明就是……”
“闭嘴!”傅老太太低声呵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还嫌不够丢人吗?”
许安安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眼睛瞥到椅子上的衣服,刚才被温灼羞辱的愤怒登时一扫而光,她满脸欣喜地一步跨过去拿起衬衣。
“伯母,我给沉哥哥换衣服吧,刚才护士说了,要赶紧换上干净的衣服,免得再受凉。”
傅老太太没有制止她。
许安安激动地抓住被子的一角,正要掀开。
一声冷喝在病房里陡然响起——
“滚!”
不知何时,傅沉已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