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舒南笙脸上,让她整个人摔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她伏在地毯上,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辛夷舍吾阴沉的脸色和一旁热依扎的得意与恶毒。
“小侯爷!”热依扎声音娇媚,依偎在辛夷舍吾身侧,指向地上的舒南笙,“您还犹豫什么?她可是西魏的临川公主!身份尊贵着呢!您想想她那个忠心的护卫,那个叫顾长安的金吾卫,手上沾了多少我们东陵儿郎的鲜血?这等血海深仇,正好用她这公主的鲜血来祭奠!杀了她,既能告慰亡灵,又能扬我东陵国威!”
她极力怂恿,每一个字都在挑动辛夷舍吾对西魏的仇恨,试图将舒南笙推向死路。
舒南笙低垂着头,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热依扎……这个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的女人!
今日之辱,他日必定百倍奉还!
辛夷舍吾的目光在舒南笙身上停留片刻。
杀了她,固然痛快,但,一个活着的公主,或许比一具尸体更有价值。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一时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亲兵急促的通报声:“报——!小侯爷,紧急军情!”
辛夷舍吾神色一凛。
他猛地起身,大手一伸,竟是一把抓住舒南笙的胳膊,将她狠狠丢向身后的床榻。
舒南笙猝不及防,重重跌落在兽皮褥子上,虽不疼,却倍感屈辱。
辛夷舍吾看也没看她,转而冷冷地盯着热依扎,眼神锐利,带着警告:“热依扎,在本侯回来之前,你最好安分点。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本侯立刻将你驱逐出营,永不召回!”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热依扎被他临走前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冷,但随之涌起的却是嫉妒和怒火。
小侯爷竟然维护这个西魏女人!甚至用驱逐来威胁她!
帐内只剩下两人。
热依扎缓缓转过身,盯着榻上的舒南笙,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她尖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碰我的床榻?滚下来!”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出手,带着狠厉的风声直袭舒南笙的面门!
舒南笙早有防备,身体虽虚弱,反应却极快。
她猛地向里一滚,险险避开那一抓,同时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冷笑。
“你的床榻?热依扎夫人,弄错了吧?这可是小侯爷的营帐,小侯爷的床榻。是小侯爷亲自把我放在这里的。怎么,小侯爷的决定,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比小侯爷更能做主?”
“你……!”热依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舒南笙,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强烈的妒恨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好!好你个临川公主!牙尖嘴利!”热依扎喘着粗气,眼神仿佛要将舒南笙生吞活剥,“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我定要亲眼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丢下这句诅咒,热依扎再也待不下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撕了舒南笙而触怒小侯爷,最终猛地一跺脚,转身冲出了营帐。
帐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舒南笙缓缓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
热依扎的威胁,她并未完全放在心上,明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没过太久,帐帘再次被掀开,辛夷舍吾去而复返,却是独自一人,不见热依扎的身影,也不知是被他故意支开,还是自己赌气不回来。
他的脸色比离去时更加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他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舒南笙笼罩其中。
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东陵皇帝尉迟长恭已经派了死士潜入西魏。”
舒南笙心中一动,抬起眼看他。
辛夷舍吾的目光锐利地锁住她,继续道:“目标,是取本侯的项上人头。”
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本侯的父王英蛮王被他的好弟弟举报谋反,如今已被软禁在王府。陛下此举,是想彻底铲除后患吧。说来可笑,本侯此次偷袭燕京,本是临时起意,却阴差阳错,让我避开了国内的死局。”
他像是在对舒南笙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忽然,他话锋一转:“舒南笙,你说,如果本侯将你这位西魏的临川公主,交给陛下,是否能换来他的宽恕,换我父王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试探,充满了权衡与算计。
舒南笙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异常冷静。
“小侯爷,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虽被封为临川公主,却只是义女,并无皇室血脉。在西魏皇帝眼中,我的价值,远不足以抵消英蛮王府的谋逆大罪。除非……”
她微微一顿:“除非,小侯爷能将西魏天子绑了,送给尉迟长恭。或许,还能将功折罪。”
帐内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
辛夷舍吾死死盯着她。
绑了西魏天子?这个女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和可怕得多。
辛夷舍吾的目光压在舒南笙身上,他并未因她的提议而动怒,反而顺势提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绑了西魏天子?公主倒是敢想。”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眼下的确有一桩更实际交易,或许可以换取公主的自由。”
舒南笙抬眸。
“你带来的那把弩,”辛夷舍吾的眼中闪过一丝灼热,“威力惊人,我军械司的匠人试图仿制,却发现一旦强行拆解,内部机括便会自毁,无法复制。”
他向前倾身,压迫感随之而来:“本侯要那弩箭的完整图纸。只要你交出来,本侯可以承诺,待我安全回到东陵,便给你自由,甚至可以送你回西魏。”
舒南笙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弩箭。
她并未立刻拒绝,而是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图纸,我不能给你。”
辛夷舍吾脸色一沉。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舒南笙解释道,“此弩构造复杂,许多关键之处并非平面图纸所能详尽。即便给了你,你的人也未必能做得出来,不过是浪费材料和时间罢了。”
她话锋一转,提出了折中的方案:“不但如此。等我背上的鞭伤痊愈,我能亲自监工,为你制作一批成品弩箭。数量由你定,但材料和人手需你提供。等弩箭制成,你放我离开。如何?”
她留了个心眼。
图纸是根本,绝不能交出。亲自监制,则主动权仍在她手中,既可控制数量和质量,也能借此观察东陵军营的虚实,更能为自己争取恢复的时间和相对安全的处境。
辛夷舍吾盯着她,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好。就依你所言。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帐外亲兵。”他站起身,“希望你莫要耍花样。”
“小侯爷如今是我离开此地的唯一希望,我岂会自断生路?”舒南笙平静回应。
交易达成,舒南笙的身份悄然转变,待遇也随之提升,伤药和食物明显精细了许多,看守虽未撤离,却不再限制她在营地内的有限活动。
几日后,背上的鞭伤结了痂,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
舒南笙第一次真正走出了那座困了她许久的帐篷。
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举目四望,心中不由一震。
营地并非设在平原,而是位于一个极其险恶的峡谷之中。
两侧是陡峭崖壁,高耸入云,雾气终年不散萦绕在崖壁之间。谷底地势复杂,怪石嶙峋,营地依着地势搭建,易守难攻。
“好地方……”舒南笙低声自语,眼中掠过一丝赞叹。
能将营地选在此处,辛夷舍吾军中必有精通兵法和地势的高人。
她不再满足于在帐中用餐,坚持要去士兵聚集的伙食帐篷。
换了身辛夷舍吾命人送来的东陵士兵常服,深青色的粗布衣裤虽然简陋,却比裙装行动方便太多。她将长发利落束起,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英气的面庞。
一路走去,仍有士兵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之前那些令人不适的打量却消失无踪。
辛夷舍吾的严令,显然起到了作用。
伙食帐篷里热气腾腾,人声嘈杂。
士兵们捧着粗陶大碗,狼吞虎咽。舒南笙的出现,让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警惕,也有敌意。
她自顾自拿了食物,黑面馍馍,一碗肉羹,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恰在此时,帐帘再次掀开,辛夷舍吾走了进来。
原本还有些嗡嗡声的帐篷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士兵几乎同时停下动作,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却又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
辛夷舍吾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
更让舒南笙讶异的是,他用餐的姿态。他端着一个与士兵并没有什么不同的陶碗,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拿着黑面馍馍的动作像是在品尝宫廷御点,默默咀嚼,喝汤时也不会发出丝毫声响。
他独自坐在那里,与周围的喧闹隔绝开来。士兵们对他只有疏远,没有人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士兵或许看得呆了,目光在舒南笙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辛夷舍吾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冰冷的目光扫过。
那士兵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慌忙低下头,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辛夷舍吾收回目光,继续用餐。
舒南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忽然端起自己的碗,在士兵们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辛夷舍吾,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辛夷舍吾的对面。
辛夷舍吾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舒南笙却朝他扯出一个假笑,然后故意咬了一大口硬邦邦的黑面馍馍,用力地咀嚼起来,发出巨大的“吧唧”声,汁水甚至故意从嘴角溢出。
她喝汤时也吸溜作响,还将啃完的碎骨头堆在桌上,很快堆成了一个小山。
“唔,小侯爷的饭食,果然别具风味。”她一边大声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讽刺。
辛夷舍吾的眉头蹙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吃饭时,安静些。”他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带着命令的口吻。
舒南笙停下动作,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小侯爷,军营里吃饭不都这样吗?讲究的是个痛快!细嚼慢咽,那是你们王公贵族的做派。我现在可是合作伙伴,入乡随俗嘛。”
说完,她继续更加起劲地制造噪音。
辛夷舍吾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女人,最终像是强行压下了什么,不再言语,只是加快了用餐的速度,显然想尽快结束这顿折磨人的饭。
舒南笙看着他隐忍的样子,心底掠过一丝快意。
舒南笙看着辛夷舍吾那副模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伸出沾着油渍的手,探向桌上那碟酱肉,毫不顾忌地抓起一大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酱汁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然后,在辛夷舍吾的注视下,她将那几根沾满了酱汁和油光的手指,故意伸到他面前,极其缓慢地晃了晃,嘴角还噙着一丝挑衅的笑。
“啧,这酱肉味道真不错,侯爷不尝尝?”
辛夷舍吾的脸色已经从难看升级为发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舒南笙正拿着一块啃得光溜溜的骨头,从她指尖滑落,“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辛夷舍吾那碗还没喝完的肉羹里。
油花和几点酱汁瞬间溅起,泼洒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晕开几团污渍。
整个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士兵连呼吸都屏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辛夷舍吾的身体彻底僵住,盯着袖口的污渍,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还在后面。
舒南笙像是觉得抱歉,又像是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哎呀”一声,竟然直接伸出她那还沾着酱汁的手,伸进了他的碗中,捏住那根骨头,将它拎了出来,随意地丢在自己面前。
“对不住啊侯爷,手滑了。”她语气毫无诚意,甚至还带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