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听着她的话,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许,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总是比他更冷静,也更居高临下,
她似乎永远能跳出一时情绪的桎梏,直指核心。
是啊,他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帝,
他要担心的,从来不该是兄弟们得了多少赏赐封号,
而是如何确保自己始终站在最高处,
如何让这些力量最终都能为他所用。
这么一想,心中那点郁结之气似乎疏散了不少,
他端起她刚续的热茶,喝了一口,
水温恰到好处,
“你倒是会宽慰人。”
他哼了一声,语气却明显松快了许多,
“但愿他们都能如你所言,安分守己,做朝廷的栋梁吧。”
石蕴容见他情绪好转,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地方志,淡淡一笑,
“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太子爷胸有丘壑,自是比臣妾看得更长远。”
“说起来,大嫂如今这胎也有八月了,若此时皇阿玛降恩分封,对大阿哥而言,倒真是双喜临门了。”
胤礽张了张口,目光落在她轻抚腹部的温柔动作上,刚到嘴边的“可别再是朵金花”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语气凉凉地道:
“呵,双喜临门?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接得住,但愿老大这回……真能如愿以偿吧。”
他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满京城谁不知道,老大对嫡子的执念都快成魔怔了,
为了确保嫡福晋先生下嫡子,硬是压着后院所有妾室,不许任何人在嫡福晋之前诞下子嗣,
就眼巴巴地盼着嫡福晋的肚子能争气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大福晋接连生了四朵金花,成了宗室里的一个谈资,
他几乎能想象到,若是大福晋这胎再得一位郡主,老大那张脸会黑成什么样子,
那可比什么分封爵位“精彩”多了。
石蕴容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奚落,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将他的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对他这种孩子气的、针对兄弟的较劲心思有些无语,
不过此次倒是不会如他所想了,
这次大福晋还真给老大生出了嫡子,只不过……
九月三十,
大福晋发动,却生了整整一日都没生下来,
按理说她不是第一次产子,应该会很顺畅,
但由于连生四胎又不停歇的怀上这个,母体已残破不堪,
孕中又因忧心大阿哥随驾亲征安危养的也不好,
现如今理所当然的难产了,
消息传到宫中,
康熙和太后皆派人询问,诸位阿哥、福晋们于情于理也需前往探视。
石蕴容到时,产房外已站了几个身影,
三福晋董鄂氏正拿着帕子按着眼角,看似忧心忡忡,
“真是遭了大罪了,大嫂子这身子,怎么竟就艰难至此了。”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关切地望着产房方向,
见石蕴容到来,忙上前见礼,低声道:
“太子妃娘娘来了,里头情形似乎不太好,太医和稳婆都束手无策,说是……怕是力气快要耗尽了……”
五福晋他塔喇氏性子软和,此刻已是吓得脸色发白,只喃喃念着佛号,
见到石蕴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也凑了过来。
石蕴容一一颔首回礼,
目光扫过紧闭的产房大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呻吟,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虽因胤礽与大阿哥之间的关系,与大福晋并无深交,
但同为女子,面对此等生死关头,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凛然和同情,
更何况,大福晋如今的境地,何尝不是这深宫后院众多女子命运的一个缩影?
为了子嗣,耗尽心力,甚至赔上性命。
可若说提前提醒或救,却也不会,
毕竟胤礽和大阿哥的关系摆在那里,就算她想出手,也要掂量下人家会不会领情,以及,就算出手也不一定能救回来的后果,
简直吃力不讨好。
而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一向不会做。
“太医怎么说?”
一旁太监苦着脸,躬身回道:“回太子妃娘娘,太医、太医说福晋气血两亏,元气不足,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如今、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在场的几位,除了三福晋、四福晋,都还未生育过,
她们本就对大福晋微弱的呻吟有所凄凄,如今再听到这话,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正说着,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极其凄厉痛苦的尖叫,
随即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院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满手是血的稳婆白着脸踉跄着跑出来,声音发颤,
“不好了,福晋、福晋晕过去了,孩子、孩子还没出来!”
三福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五福晋几乎要晕厥过去,
四福晋脸色也更白了,下意识地看向石蕴容。
石蕴容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还愣着做什么!”她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参片呢?快给大嫂含上,再去催太医想办法。”
“你,”她指着方才回话的小太监,“去前院将情况细细禀了,请大阿哥,拿个主意。”
她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慌乱的下人稍稍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又忙碌起来。
前院书房中,众位阿哥齐聚,气氛同样凝重压抑,
大阿哥胤禔早已失了平日里的沉稳骄悍,像一头困兽般在书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拳头紧握,眉头锁死,时不时望向后院方向的眼神充满了血丝和惊惶,
老三胤祉摇着扇子,试图缓和气氛,
“大哥,您且宽心,大嫂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您这么走来走去,也无济于事啊。”
老四胤禛面色沉静,也开口劝道:
“三哥说的是,太医和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大哥还需稳住才是。”
就连一向与胤禔不对付的胤礽,此刻也难得没有出言讥讽,
只是坐在一旁,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是啊大哥,您坐下歇歇。”五阿哥胤祺也小声附和着。
就在众人一片劝慰声中,书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