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僵在原地,皇帝的手悬在她臂弯上方,太后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在她和皇帝之间来回扫射。
暖阁里的檀香似乎变得更浓了,浓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陈旧棺木的腐朽感。
“用晚膳?”太后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皇帝倒是心疼她,连哀家教她规矩都等不得片刻。”
她那只浮肿发白的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玉如意,指关节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
叶惊秋看了眼皮子一跳,随即就扭过头不去多注意。
心里有了几个推测……
这边皇帝收回了手,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深潭般的冰冷:“母后言重了,惊秋初次入宫,许多规矩不懂,儿臣是怕她笨手笨脚,扰了母后清净,教导之事,自然要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叶惊秋鬓角那抹刺眼的鲜红上,那血珠正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皇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滴血珠,几不可查的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唇。
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被全神贯注盯着他的叶惊秋发现了。
她蹙眉思考,现在的剧情线索还是太少,最后先做罢了。
但是她还是在这短暂的几分钟迅速做出了反应。
“是臣妾的错!”她几乎是在皇帝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向前膝行一步,重重叩首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哽咽,“都是臣妾愚钝不堪,惹太后娘娘动怒,又让皇上忧心!臣妾罪该万死!求太后娘娘、皇上息怒!”
她的动作又快又突兀,将暖阁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推向一个诡异的节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能感觉到头顶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下来,一道冰冷审视,一道……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窥探。
叶惊秋没抬头看不知道两人的神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的,第七条规则就是现在的情形。
屏风后的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叶惊秋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端着金簪托盘的老嬷嬷,依旧垂手侍立,姿势僵硬得如同木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珠都未曾转动一下。
只有她那只捏着丝巾的手,指关节同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浮肿苍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叶惊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让她被金簪刺破的头皮阵阵发麻胀痛。
膝盖下的薄薄锦缎形同虚设,寒气早已渗透骨髓。
“呵……”
终于,一声苍老沙哑的冷笑打破了死寂。
太后缓缓靠回软榻,那只浮肿的手轻轻敲击着玉如意的柄部,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倒是个会来事的,皇帝,你瞧瞧,哀家还没怎么着她呢,就急着认错了,这份机灵劲儿,用在伺候皇帝上才好。”
她的话语带着刺骨的讽刺,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叶惊秋伏地的姿态,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微微蹙眉,看着叶惊秋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肩膀,那支蓝宝石金簪刺入的位置,一缕细细的血线正蜿蜒而下,渗入她乌黑的发丝。
“母后。”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规矩要教,身子也要紧,惊秋才刚入宫,又是儿臣心尖上的人,若真在母后这里出了什么差池,儿臣……怕是要心疼的。”
他刻意强调了“心尖上的人”,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叶惊秋,好像真的如他所言,极其爱重她。
果不其然这招不仅没让太后息怒反而适得其反。
太后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皇帝脸上,又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叶惊秋身上。“既然皇帝开了金口,哀家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叶惊秋清楚的看她慢条斯理地说,那只浮肿的手终于离开了玉如意,拿起银簪,在茶盘边缘轻轻一敲。
“叮——”
叶惊秋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熟悉的声音微微松了一瞬。
脑海中浮现了刚才的几条规则,银簪敲击,说明尚在容忍,可以说好话!
“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感念太后娘娘教导之恩!”叶惊秋立刻抓住机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臣妾定当谨记太后娘娘教诲,明日卯时定准时前来请安,尽心侍奉,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是臣妾愚钝,惹娘娘不快,臣妾回去定当闭门思过,抄写宫规百遍,以赎己罪!”
她言辞恳切,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太后脸上那层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但眼底的寒意丝毫未减。
她挥了挥那只浮肿得有些变形的手,宽大的貂绒袖口带起一阵带着浓郁药草和檀香混合的阴风。“罢了,皇帝既来接你,哀家也不留你了。带着你这一头‘富贵’,退下吧。”她刻意加重了“富贵”二字,语气充满了嘲弄。“记住哀家的话,在这宫里,一步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臣妾谨记太后娘娘金玉良言!”叶惊秋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能感觉到鬓角的伤口因为这动作又撕裂了一点,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
“爱妃快快起来。”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他甚至亲自俯身,虚扶了叶惊秋一把。
他的手指修长,触碰到她手臂时,叶惊秋却感到一股异样的冰凉,不似活人,反而像某种冷玉。
她借着皇帝的力道,忍着头上沉重的坠痛和膝盖的麻木,艰难地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她甚至眼前一阵发黑,身形都紧跟着晃了晃,看得皇帝心疼不已。
“小心。”皇帝扶稳她,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和鬓角的血迹上,眉头皱得更紧。
他转向太后,语气恢复恭敬:“儿臣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