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避难所内,空气仿佛凝固。石壁上,那因顾星辰体内“源海之钥”投影共鸣而亮起的一小段古星图路径,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短暂却耀眼,映照着遗民长老激动震颤的面容与星娅充满希冀的眼眸。
希望的火花已然点燃,但现实的冰冷旋即涌来。
那亮起的路径仅仅持续了数息,便因顾星辰力量的极度亏虚与投影的不完整,迅速黯淡下去,最终重新隐没于石壁,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生命泉眼微弱的流淌声和遗民们粗重的呼吸声。
长老眼中的狂喜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凝重。他拄着骨杖,独眼死死盯着潭中依旧昏迷的顾星辰,皱纹遍布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钥匙……确实在他身上……但太微弱了,太残缺了……”长老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无尽的遗憾,“而且他伤得太重,根本无法持续提供力量激活并稳定星图……更别说支撑开启通道了。”
星娅刚刚升起的喜悦也被现实无情拍碎,她焦急道:“长老,可还有他法?无论需要什么,晚辈定当竭力!”
长老沉默良久,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眼中却带着期盼光芒的遗民们,最终,那仅剩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悲壮。
“方法……或许有一个。”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集合我全族残存之力,以血脉为引,以残魂为柴,强行燃烧,或可暂时补足那钥匙的残缺,冲开通路!”
“什么?!”星娅骇然失色,“这……这等于是献祭全族!不可!”
周围的遗民们闻言,也是脸色大变,一阵骚动,恐惧与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长老却猛地一跺骨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苟延残喘万载,与死何异?!终日躲藏于此,如同阴沟里的鼠辈,眼睁睁看着族人日渐凋零,希望一点点磨灭!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哪怕只有一线,也值得用一切去搏!”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遗民,声音如同苍老的雄狮,在洞穴中回荡:“孩子们!我们是星骸的遗民,更是不屈的英魂后裔!我们的血脉中,流淌着先祖抗争的意志!今日,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时刻,但我们的牺牲,若能换来真正希望的火种,照亮这黑暗的鸿蒙,那便死得其所!尔等……可愿随老夫,赌上这最后一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随即,第一个遗民站了起来,是一个断了手臂的汉子,他眼神赤红,嘶声道:“老子受够这鸟气了!干他娘的秩序镰刀!长老,我跟你赌!”
“算我一个!与其烂死在这里,不如轰轰烈烈烧一把!”一个年轻女子擦去眼泪,眼神变得坚定。
“还有我!”
“为了娃儿以后能活在光下!拼了!”
……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们或许弱小,但血脉中那份被压迫了万古的不屈,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星娅看着这一幕,泪水模糊了双眼,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这是何等的悲壮与惨烈!
长老欣慰地笑了,那笑容却比哭更令人心酸。他转向星娅,郑重道:“姑娘,稍后通道若开,你立刻带着他离开!不要回头!带着我们的希望,走下去!”
说罢,他不再犹豫,举起骨杖,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悲怆的祭文!
所有站起的遗民,无论老幼,皆割破手掌,将鲜血洒向那面石壁星图!同时,他们放开身心,燃烧起自己残存的生命本源与魂力!
嗡——!!!
一股惨烈而磅礴的能量洪流,汇聚着数百遗民最后的意志与力量,如同百川归海,轰然注入那面石壁!
石壁上的古星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一次,不再是一小段,而是整条潜跃路径都亮了起来,光芒刺目,甚至开始缓缓扭曲现实,勾勒出一扇朦胧的、不断震荡的星光门户的雏形!
然而,门户极其不稳定,边缘不断崩塌又重组,显然仅凭遗民的力量,依旧不够!
“还不够!稳住它!”长老七窍流血,嘶声怒吼,身先士卒,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元婴本源!
遗民们纷纷效仿,光焰从他们体内升腾而起,那是生命最后的华彩!
门户震荡得稍微平稳了一丝,但依旧未能彻底稳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潭水中的顾星辰,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是清醒,而是一种濒死状态下的本能反应!外界那磅礴惨烈的能量波动,以及石壁上星图与自身“源海之钥”投影的强烈共鸣,如同最强的兴奋剂,刺激了他近乎枯竭的身体与神魂!
道基深处,那枚濒临破碎的熵核碎片、黯淡的古玉、以及微弱的星枢精粹,在这外部能量的疯狂注入与内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竟然再次强行运转起来!
尤其是那被镇压的古兽残意,似乎被这惨烈的牺牲与磅礴能量所刺激,竟暂时抛却了暴戾,散发出一种古老的、类似于“共鸣”与“悲悯”的情绪?
一种明悟,如同本能般浮现在顾星辰近乎空白的意识中——归墟,并非只有毁灭,亦可是……轮回的起点?是湮灭,亦是……重塑?
“嗬……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残破的身躯猛地从潭水中坐起!双手无意识地向前虚抓!
“归墟……吞纳!!”
他竟本能地,开始吞噬吸收那弥漫在空气中、由遗民燃烧自身产生的磅礴而惨烈的能量洪流!但这吞噬,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转化!为了利用!
熵核碎片疯狂旋转,将那股混杂着生命、魂力、意志的能量强行碾碎、提纯;古玉微光闪烁,稳固着这粗暴的过程;星枢精粹则调和着其中的暴虐,注入一丝微弱的生机导向。
然后,这股被初步转化的、依旧狂暴却带上了一丝奇异“导向性”的能量,被顾星辰不要命地、毫无保留地灌入石壁星图之中!
他不是在吸收补充自身,而是在做一个危险的能量中转!以自身为桥梁,将遗民献祭的力量与自身残存的力量结合,再反馈给星图!
轰——!!!
得到这股生力军的注入,那震荡不稳的星光门户骤然光芒万丈,瞬间变得凝实、稳固!一条由纯粹星光构筑的、通往未知深处的稳定通道,终于彻底洞开!
通道的另一端,传来苍茫、古老、令人心悸的浩瀚气息!
成功了!
然而,顾星辰也因这最后的疯狂之举,彻底油尽灯枯,身体一软,向后倒去,修复度跌至4.0%的绝对底线,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走!!!”长老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催促,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为光点消散。
星娅强忍悲痛,一把抱起昏迷的顾星辰,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化作璀璨光雨、不断融入星图以维持通道的遗民们,将他们的身影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决绝地转身,一步踏入了那星光通道之中!
就在她身影没入通道的瞬间,身后传来了长老最后欣慰的叹息,以及通道入口缓缓闭合的光芒。
与此同时,避难所上方,剧烈的空间波动再次传来,巡天御座那冰冷庞大的舰影去而复返,显然察觉到了下方的异常能量爆发!
但,它们终究来迟了一步。
星光通道彻底闭合,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避难所,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血性与希望的微光。
古径终开,以血与魂为祭。
归墟初啼,向死而生。
星骸遗民的牺牲,如同投入黑暗长河中的石子,或许微不足道,却终究荡起了一圈涟漪,将希望的火种,送往了那遥不可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