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冰下的“暖流”
洛尘的靴底碾过冰面时，细碎的冰碴顺着靴缝钻进袜子，寒意像针一样扎进脚踝。他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兽皮大衣，目光越过无边无际的冰原——这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铅色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在冰面上，连风都带着冰粒，刮在脸上又疼又麻。
“还能走吗？”苏瑶从身后追上来，把一块烤得温热的兽肉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惊得她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洛尘攥紧兽肉，暖意顺着掌心慢慢渗进冻得发僵的指骨，他朝苏瑶笑了笑：“没事，比上次在雪岭好多了。”话虽这么说，他的视线却落在苏瑶冻得发红的脸颊上——她的睫毛上沾了层白霜，鼻尖也泛着红，原本柔顺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依旧掩不住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
他们已经在这片冰原上走了三天。三天前，族里的老人们说，北边的冰湖下藏着“活水”，或许能种活从南方带来的花籽。族里的孩子同光抱着那包用兽皮裹得严严实实的种子，红着眼眶说“要是能种出花，阿娘就不会总咳嗽了”，洛尘和苏瑶没多想，便主动提出带着同光去冰湖试试。
同行的还有族里最擅长凿冰的石冬，他背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冰镐，步伐稳健得像冰原上的雪豹。此刻他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冰面反光：“前面就是冰湖了，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
同光立刻来了精神，把怀里的种子又紧了紧，小跑到洛尘身边：“洛尘哥哥，你说祖父说的‘暖流’真的存在吗？”他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清脆，却因为寒冷微微发颤。
洛尘蹲下身，帮同光把松开的兽皮绳重新系好，目光落在那包鼓囊囊的种子上——里面装着两种花籽，一种叫同心花，据说开花时花瓣会紧紧抱在一起，像相拥的人；另一种叫破界花，花瓣能在夜里发出荧光，传说能照亮迷路者的路。这些都是苏瑶从家乡带来的，原本是想种在族里的院子里，却没想到北方的严寒让种子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会存在的。”苏瑶也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同光的头，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暖意，“你祖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说的话一定没错。”
同光用力点头，攥着种子的手更紧了。洛尘看着苏瑶温柔的侧脸，心里忽然暖了起来——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苏瑶就总像一束光，不管遇到多冷的天、多难的事，她总能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也总能把这份勇气传给身边的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站在了冰湖边上。冰湖比想象中大得多，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冰面干净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能清晰地映出灰蒙蒙的天空和他们的身影。石冬放下背上的冰镐，用脚尖踢了踢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这冰至少有三尺厚，得找个背风的地方凿洞，不然风太大，刚凿开的洞很快又会冻上。”
洛尘环顾四周，很快发现湖西侧有一块凸起的冰岩，冰岩挡住了大部分寒风，底下还有一小块相对平坦的地面。“去那边吧。”他指着冰岩的方向，率先迈步走了过去。
苏瑶扶着同光跟在后面，走到冰岩下时，风果然小了很多。同光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想把花籽种在地上，可他的小手刚碰到地面，就猛地缩了回来：“好冰！”
洛尘也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地面——冰原的土壤早就冻成了硬块，比石头还要硬，指尖碰上去，瞬间被冻得发麻。“得用冰镐挖。”石冬走过来，把冰镐递给洛尘，“这土冻得太实，得慢慢凿。”
洛尘接过冰镐，冰镐的木柄被冻得冰凉，他双手握紧，用力朝地面砸下去。“咚”的一声闷响，冰镐的尖刃撞在冻土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震得他虎口发麻。苏瑶站在一旁，看着他额头上渐渐渗出的汗珠，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歇会儿再挖吧，别急。”
洛尘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举起冰镐砸了下去。一次、两次、三次……冰镐撞击冻土的声音在冰原上回荡，尖刃一点点嵌进冻土，碎屑顺着缝隙往下掉。同光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坑洞，小脸上满是期待；苏瑶则找了些干燥的枯草，在旁边堆了个小堆，又从背包里拿出火石，试着点燃枯草——她想生个火堆，既能取暖，或许还能让周围的土壤稍微暖和一点。
“呼……”苏瑶擦了擦手上的火星，看着终于燃起的小火苗，松了口气。枯草燃烧的声音很轻，橘红色的火焰在寒风中微微摇曳，像一朵小小的花。同光立刻凑到火堆旁，伸出小手取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洛尘终于挖出了一个半尺深的小坑。他放下冰镐，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红。“可以放种子了。”他朝同光招了招手。
同光立刻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兽皮包裹，从里面取出两颗花籽——一颗是浅粉色的同心花籽，一颗是淡紫色的破界花籽，都只有米粒大小，却被他捧在手心，像捧着稀世珍宝。他蹲下身，轻轻把花籽放进坑里，又用小铲子铲了些碎土，想把种子埋起来。
可就在这时，坑底忽然冒出一丝寒气，白色的雾气顺着坑口往上飘。同光的手顿住了，他疑惑地盯着坑底，刚想伸手去摸，就见坑里的花籽瞬间被冻得硬邦邦的，连原本浅浅的颜色都变得黯淡了。
“这……这怎么回事？”同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伸手想去捡种子，却被洛尘拦住了。
“别碰，会冻伤手。”洛尘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火堆旁。石冬走过来，看着坑里的种子，叹了口气：“我就说不行吧。这里太冷了，连阳光都不愿意多待，土底下的寒气比空气还重，种子根本活不了。”
苏瑶看着同光红红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她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陶碗，又从保温的兽皮袋里倒出热鱼汤，递到同光手里：“先喝碗鱼汤暖暖身子，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同光接过陶碗，鱼汤的香气扑鼻而来，暖意顺着碗壁传到手上，可他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洛尘也接过苏瑶递来的鱼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寒意。他忽然想起同光之前说过的话，转头问：“同光，你祖父说‘再冷的地方，也有藏在地下的暖流’，他还说过别的吗？”
同光抬起头，想了想，小声说：“祖父还说，暖流有时候不在地下，在水里……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在西边的冰川里见过会冒热气的湖，湖里的水是暖的，还能养活鱼。”
“会冒热气的湖？”苏瑶眼睛一亮，转头看向石冬，“石冬，你知道这冰湖下的水是什么样的吗？”
石冬挠了挠头，想了想说：“这冰湖下的水确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冬天经常来这里凿冰捕鱼，每次凿开冰洞，都能感觉到水里有暖意，而且湖里的鱼也比别的地方多。不过我们从来没多想，只当是湖水太深，寒气冻不透罢了。”
洛尘放下陶碗，站起身朝冰湖中央走去。苏瑶和同光也跟着站起来，石冬见状，也背起冰镐跟了过去。走到冰湖中央，洛尘蹲下身，用手掌贴在冰面上——冰面凉得刺骨，但他似乎能感觉到，冰层之下，有微弱的流动感，而且那流动的东西，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石冬，能在这里凿个冰洞吗？”洛尘站起身，看着石冬。
石冬点点头，把冰镐放在冰面上，双手握紧木柄：“没问题，不过这里的冰比刚才的冻土还硬，得凿一会儿。”说完，他举起冰镐，用力朝冰面砸下去。
“咚！”冰镐的尖刃撞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比刚才砸冻土时响亮得多。冰屑飞溅起来，落在石冬的肩膀上，很快就化了。苏瑶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布，帮石冬擦了擦肩上的冰屑，又递给他一壶热水：“喝点水再凿，别累着。”
石冬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又继续凿冰。洛尘和苏瑶站在一旁，看着冰镐一次次落下，冰面上的痕迹越来越深。同光也没闲着，他蹲在旁边，帮石冬捡掉在地上的冰屑，小脸上满是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升到了天空中央，可冰原上的温度依旧很低，风刮在脸上还是很疼。苏瑶的手冻得有些发僵，洛尘见状，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用掌心裹着她的手——他的手心虽然也凉，但比苏瑶的手暖和一些。苏瑶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快凿透了！”石冬忽然喊道。洛尘和苏瑶立刻凑过去，只见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洞底能看到深色的水，而且有淡淡的雾气从洞口冒出来。石冬又举起冰镐，轻轻砸了一下，“哗啦”一声，洞底的冰碴碎了，湖水瞬间涌了上来，带着一丝暖意。
同光立刻凑到洞口，好奇地往里看。洛尘也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湖水——水温比空气高很多，大概和春天的溪水差不多，而且水里还泛着淡淡的荧光，像撒了一把碎星星。
“这水怎么是暖的？”同光惊讶地叫出声，眼睛瞪得圆圆的。
石冬放下冰镐，凑过来看了看，挠了挠头：“一直这样，可我们只会用它捕鱼，从没多想。有时候冬天冷得厉害，我们还会把手伸进水里暖一暖，就是不知道这水为什么是暖的。”
洛尘的眼睛亮了，他转头看向苏瑶，眼里满是兴奋：“苏瑶，你看！这就是同光祖父说的‘暖流’！这水是暖的，或许能让种子发芽！”
苏瑶也蹲下身，伸手碰了碰湖水，暖意顺着指尖传来，让她冻得发僵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她看着洛尘兴奋的样子，笑着点头：“对！我们可以把花籽种在湖边，再把这温水引过去，说不定真的能发芽！”
同光听到这话，立刻跳了起来，抱着种子跑到洛尘身边：“洛尘哥哥，苏瑶姐姐，我们快种吧！”
洛尘点点头，让石冬帮忙，在冰洞旁边挖了个半尺深的坑——这次挖的是冰湖边缘的土壤，因为靠近湖水，土壤没有刚才那么硬，挖起来轻松了不少。苏瑶则找了些柔软的枯草，铺在坑底，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兽皮，剪成细条，铺在枯草上：“这样可以挡住土里的寒气，还能让温水慢慢渗进去。”
同光小心翼翼地把两颗花籽放进坑里，苏瑶又从旁边的冰洞舀了些温水，慢慢倒进坑里。温水顺着兽皮和枯草渗下去，很快就把土壤浸湿了，淡淡的荧光从坑里透出来，像一层薄薄的纱。
“接下来要做什么？”同光蹲在坑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坑里的种子，生怕错过什么。
“等。”洛尘坐在火堆旁，拉着苏瑶和同光也坐下来，“我们守在这里，看看种子会不会发芽。”
石冬也坐了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鱼竿，在冰洞里放了鱼饵，笑着说：“反正也没事，我钓几条鱼，晚上我们煮鱼汤喝。”
火堆里的枯草还在燃烧，橘红色的火焰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驱散了不少寒意。苏瑶靠在洛尘的肩膀上，看着坑边的同光，小声说：“你说种子会发芽吗？”
洛尘握紧她的手，轻声说：“会的。你看这湖水这么暖，同光又这么期待，种子一定会感受到的。”
苏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风依旧刮着，冰原依旧寒冷，但此刻，他们的心里却都暖暖的——或许是因为火堆的暖意，或许是因为冰下的温水，更或许是因为彼此陪伴的温暖。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天空的颜色从铅灰变成了淡紫。石冬已经钓上了三条鱼，都装在一个小网兜里，放在火堆旁取暖。同光依旧蹲在坑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开。
“同光，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种子发芽了，我叫你。”苏瑶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同光摇摇头，揉了揉眼睛：“我不困，我要等种子发芽。”
就在这时，洛尘忽然喊道：“同光，快来看！”
同光立刻清醒过来，跑过去一看，只见坑里的土壤微微鼓了起来，淡粉色的同心花籽已经裂开了一道缝，嫩绿色的芽尖正从缝里钻出来，像一个小小的逗号；旁边的破界花籽也不甘示弱，淡紫色的芽尖顶着一层薄薄的种皮，泛着和湖水一样的荧光。
“发……发芽了！”同光惊讶地叫出声，声音都在发抖。
苏瑶和石冬也立刻凑过去，看着坑里的两株嫩芽，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苏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同心花的芽尖——芽尖的温度和她的手心一样暖，一点都不冰。“真的是暖的！”她惊讶地说。
洛尘也碰了碰破界花的芽尖，芽尖上的荧光更亮了，淡淡的紫色光芒映在他的指尖，像一颗小小的星星。“这就是破界花的芽吗？真好看。”他笑着说。
同光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芽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他来到冰原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太好了！种子发芽了！阿娘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石冬身边，拉着他的手说：“石冬叔叔，你看！种子发芽了！”
石冬笑着点头：“看到了，同光真厉害，坚持等到了种子发芽。”
苏瑶靠在洛尘的怀里，看着兴奋的同光，小声说：“你看，我说会发芽的吧。”
洛尘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是，你说得对。只要有希望，只要我们一起坚持，再冷的地方，也能开出温暖的花。”
风依旧刮着，冰原依旧寒冷，但此刻，冰湖边上的两株嫩芽，却像两束小小的火焰，在寒风中顽强地生长着。它们不仅带来了生命的希望，更带来了温暖的力量——就像洛尘和苏瑶的陪伴，无论遇到多冷的天、多难的事，只要彼此在身边，就能感受到冰下的“暖流”，就能找到坚持下去的勇气。
石冬把钓上来的鱼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烤着，鱼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同光坐在坑边，守着两株嫩芽，时不时地给它们浇一点冰下的温水；洛尘和苏瑶坐在火堆旁，看着彼此，眼里满是笑意。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淡紫色变成了墨蓝，破界花的芽尖上，荧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坑边的一小块地方。同光指着破界花的芽，兴奋地说：“洛尘哥哥，苏瑶姐姐，你们看！芽在发光！”
洛尘和苏瑶抬头一看，只见淡紫色的荧光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像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他们的脸庞。苏瑶笑着说：“这就是破界花的力量吧，即使在黑暗里，也能发光。”
洛尘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就像我们一样，即使在冰原上，也能找到温暖。”
鱼肉很快就烤好了，石冬把烤好的鱼递给他们，热气腾腾的鱼肉带着淡淡的香气，咬一口，鲜嫩多汁，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同光一边吃着鱼，一边看着坑里的嫩芽，小脸上满是幸福。
夜色渐深，火堆渐渐变小，可他们的心里却依旧暖暖的。洛尘抱着苏瑶，看着坑边的同光和两株嫩芽，轻声说：“等春天来了，我们把这里的土壤改良一下，种上更多的花籽，让整个冰湖都开满同心花和破界花，好不好？”
苏瑶靠在他的怀里，笑着点头：“好啊。到时候，同心花抱着阳光开，破界花提着星光亮，整个冰原都会变成暖的。同光的阿娘看到满湖的花，咳嗽肯定会好起来，族里的孩子们也能在花丛里跑着玩，再也不用只看见满眼的白了。”
同光听到这话，嘴里还塞着鱼肉，含糊地接话：“还要让祖父也来看！告诉他，他说的‘暖流’不仅在水里，还开出花来了！”
洛尘看着身边人眼底的光，伸手拢了拢苏瑶被风吹乱的发，指尖触到她发间未化的霜，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远处的风还在刮，冰湖的水依旧泛着暖，而他们身前的两株嫩芽，正借着这点暖意，悄悄把根往土里扎得更深——就像他们在这片冰原上的日子，只要心靠在一起，再冷的冬天，也能等得到花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