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嫣端坐在轿子里面,头上盖着那块鲜艳的红帕,只露出一小截秀气的下巴。她的嘴角紧紧抿着,似乎有些紧张。
廖靖渊看着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那时候的胡玉嫣偷偷喝了他的酒,结果被呛得直咳嗽,也是这样抿着嘴,眼眶红红的,却硬说自己没有喝醉。
“玉嫣!”廖靖渊伸出手,声音有点抖。红帕下的眼睛似乎眨了眨,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了上来,指尖带着点汗湿。
胡玉嫣被扶着站定,听见廖靖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沉了些:“胡氏玉嫣,接旨。”
“跪!”
胡玉嫣刚想跟着赞礼官的口令跪下,膝盖还没碰到铺着的厚毡子。
“不用跪!”
胡玉嫣不知道廖靖渊是说自己,正准备继续跪。
“朕,说了你不用跪!站着接旨!”廖靖渊直接去扶胡玉嫣。
等胡玉嫣被扶起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圆滚滚的。她悄悄捏了捏,是颗蜜枣。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塞的了,小时候她一紧张就啃蜜枣,廖靖渊总爱揣几颗在身上等着她。
这会儿他就站在旁边,气息拂过盖头,带着点熟悉的皂角香。胡玉嫣把蜜枣攥得更紧了,莫小给的糖块在手心已经化了点,黏糊糊的,倒让她想起三舅母说的:“日子就得黏黏糊糊才热闹!有盼头!”
拜堂的时候,胡玉嫣的头盖被挑起来,她抬头看他,眼里盛着光,像落满了星星。廖靖渊忽然想起前一阵子,那只被胡玉嫣抢回去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的两只鸟,此刻倒像是飞进了他的心里,扑腾着翅膀,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都扇成了暖。
送亲的亲戚们在殿外等着,胡老爷跟孙二叔凑在一块儿吃花生瓜子。
“你说咱玉嫣,往后会不会嫌宫里规矩多?”孙二哥抽了口烟问。
胡老爷磕了一个瓜子,开玩笑道:“嫌也没法子,毕竟是后宫之主,慢慢就习惯了。再说,那小子要是敢让她受委屈,咱三家子人堵宫门口骂去!”
莫文雅听见了,笑着接话:“叔,不用等到那时候,我昨儿个给玉嫣嫂子的枕套里,缝了红绳,红绳绑了块板砖!如果他们夫妻恩爱,一砖到白头,如果陛下敢对不起玉嫣嫂子,一板砖拍死他。”
好多人都听到了,都替廖靖渊捏了一把汗,觉得廖靖渊以后有福了。
正说着,殿门开了。胡玉嫣被廖靖渊扶着出来,盖头已经掀了,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她看见自家亲人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忍着没掉泪,只是笑着摆摆手。
胡夫人和孙老娘掏出帕子擦眼睛,嘴里念叨着:“这孩子长大了!”,胡老爷和孙老爹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脸,却被孙二舅瞅见了,故意逗他:“舅子,你这是风吹的吧?”胡老爹梗着脖子:“那可不咋地!这宫里头的风,咋比咱海边的还呛人!”
举行完仪式,入宴席。
宴席上的菜刚上到第三道,廖靖澜正给对面的莫家老爷子倒酒,眼角余光瞥见个穿宝蓝长衫的汉子。那汉子正夹着块炸肉往嘴里送,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眉骨高挺,还有嘴角左边有颗小小的痣——廖靖澜手里的酒壶“咚!”地磕在了桌上,酒洒了半盏。
“固王爷咋了?”莫家老爷子不知什么情况?还在眯着眼笑:“这酒不合口?”
廖靖澜没接话,直勾勾盯着那汉子。汉子像是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冲他举了举杯,咧嘴一笑,那笑容,跟自己和亡妻年轻时一个模样,连眼角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廖靖澜喉结滚了滚,忽然想起几十年前那个雪夜,他夫人发着高烧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回娘家探亲途中,被人给杀害了。
胡玉嬛坐在前排,离得远,只能看见廖靖澜和那汉子的侧脸对着脸。她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忽然“呀!”了一声!那汉子仰头喝酒时,脖颈处有块月牙形的胎记,跟廖靖澜后颈那块一模一样!
“咋了嬛儿?”旁边的胡三夫人夹了块芙蓉糕给她,“噎着了?”
胡玉嬛摇摇头,小声说:“三婶,你看莫家那桌穿蓝衣裳的姑爷,跟固王爷是不是有点像?”
胡三夫人眯着眼瞅了半天,一拍大腿:“可不是咋地!这眉眼,这鼻子,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莫不是……”话没说完就被胡夫人瞪了回去,却还是压低声音嘀咕:“这事儿有意思了嘿!”
廖靖渊刚跟孙家舅舅们碰完杯,转身要给胡玉嫣夹菜,目光扫过莫家那桌时,脚步猛地钉在地上。那穿蓝衫的汉子正给莫家小女夹鱼,手腕转动的弧度,跟他哥廖靖澜教他握笔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他哥常年练弓,虎口也有这么层茧子,就连五官都很像。
“陛下?”胡玉嫣拽了拽他的袖子,“菜要凉了。”
廖靖渊没动,眼睛像黏在了那汉子身上。他想起小时候,他哥几十年前被歹人们谋害的夫人和幼子。可眼前这张脸,这笑容,这小动作,分明就是另一个廖靖澜。
他忽然觉得耳朵嗡嗡响,桌上的猜拳声、说笑声都远了,只剩下那汉子跟其他人说笑话的声音,跟他哥喝醉了的模样一模一样。
刘如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冲廖靖渊笑:“陛下,咱俩认识?”
廖靖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旁边的廖靖澜忽然走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半壶酒,声音发紧:“你……你叫啥名?”
“小人刘如江,”汉子站起身拱手,“从掖州府来,是莫家的姑爷。”
“你是不是不是刘家的孩子??”廖靖澜追问,酒壶在手里晃得厉害。
刘如江愣了愣:“固王爷,咋了?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是刘家亲子的?”
“你……刘家家里是不是,有给宫里贵人做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