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相宫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覆盖着一层薄冰。叶辰站在宫门前的白玉桥上,望着桥下锦鲤翻涌的碧水,裂穹剑的剑穗垂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左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在星宿海被玄冰鳌寒气冻伤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会发作。
“叶兄,宫主在‘万象殿’等你。”引路的道童捧着盏琉璃灯,灯光映着他稚嫩的脸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宫中人多眼杂,叶兄切记,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叶辰点头,跟着道童穿过迂回的回廊。万相宫号称“天下第一隐世宗门”,坐落于昆仑山脉深处的秘境中,据说宫内藏着能映照未来的“万相镜”,三百年前曾助剑圣击退蚀星教,此后便鲜少过问江湖事。这次他重伤逃亡,枯荣大师拼死传讯,让他来万相宫暂避,说这里是唯一能避开蚀星教残余势力追杀的地方。
可踏入万相宫的那一刻,叶辰就觉得不对劲。
宫墙的砖石缝里渗着淡淡的黑气,与蚀星教邪术的气息同源;巡逻的弟子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甚至连空气中的檀香,都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道童,你们宫主最近在忙什么?”叶辰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悄悄握住了裂穹剑的剑柄。
道童的脚步顿了顿,琉璃灯的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宫主……宫主在闭关。叶兄,到了。”
万象殿的朱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烛光。叶辰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殿中央的玉床上躺着个人,盖着绣着星纹的锦被,身形隐约是个女子。
“是叶小友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万相宫宫主玄机子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坐吧,老道这几日……有些乏了。”
叶辰没坐,目光落在玉床上的人身上:“宫主,床上躺的是?”
玄机子的脸色微变,咳嗽了两声:“是……是老道的小徒,前些日子练功走火入魔,一直在昏睡。叶小友,你在星宿海的事,枯荣大师已经传讯告知了,蚀星教的余孽确实难缠,你且在万相宫安心休养,他们不敢闯进来。”
“不敢闯进来,还是不需要闯进来?”叶辰的声音冷了下来,裂穹剑轻轻出鞘半寸,剑身上的星纹亮起,“宫主,您殿里的药味,混着蚀星教的‘锁魂香’,这种香能让人意识模糊,任人摆布,您不会不知道吧?”
玄机子的身体猛地一颤,拐杖“哐当”掉在地上。屏风后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响动,十几个穿着万相宫服饰的弟子走出来,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手里都握着淬了毒的匕首。
“看来……是瞒不住了。”玄机子苦笑一声,突然转身掀开玉床上的锦被——床上躺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徒,而是个稻草人,身上插满了黑色的针,针尾缠着写有名字的符纸,最上面那张符纸上,写着“玄机子”三个字。
“他们用‘替身术’控制了老道。”玄机子的声音带着绝望,“半个月前,蚀星教的右护法带着人闯进来,万相宫的弟子死了大半,剩下的都被他们用锁魂香迷了心智,成了傀儡。老道若不配合,他们就会杀了最后几个清醒的弟子。”
叶辰的心头一沉:“万相镜呢?他们是不是为了万相镜来的?”
“是,也不是。”玄机子叹了口气,“他们要的是万相镜里的‘万象之力’,据说能复活死人。右护法说,只要老道帮他们启动万相镜,就放了剩下的弟子。”他指着屏风后的阴影,“他们的人就藏在后面,一直盯着老道。”
叶辰的目光扫过那些傀儡弟子,他们的脖颈后都有个细小的血洞,里面塞着黑色的虫子——是蚀星教的“蚀脑虫”,能控制人的行动。他突然想起道童说的“不该问的别问”,想来那孩子也是清醒的,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启动万相镜,需要什么?”
“需要……需要万相宫血脉纯正的女子做祭品,用她的心头血激活镜面。”玄机子的声音哽咽了,“老道的小徒灵溪,是万相宫最后一个纯血后裔,他们把她藏在‘镜阁’,说明天……明天就要动手。”
屏风后的阴影里传来冷笑,右护法的身影缓缓走出来,他穿着件黑色的蟒袍,手里把玩着个骷髅头玉佩:“玄机子,别跟他说这些没用的。叶辰,你杀了左护法,坏了教主的大事,今日正好,用你的元神和万相宫的小丫头一起献祭,也算全了你的功德。”
傀儡弟子们同时出手,匕首带着风声刺向叶辰。叶辰挥剑格挡,金色的剑气瞬间将匕首劈断,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一个傀儡弟子靠近,指尖弹出枚银针,精准地刺中他脖颈后的血洞。
那弟子浑身抽搐了一下,眼睛里恢复了片刻清明,痛苦地嘶吼道:“叶将军!杀了我!别让我再害人!”
叶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裂穹剑挥出,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痛苦。右护法见状,拍了拍手:“有点意思。可惜啊,这些废物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在外面呢。”
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弟子们的惨叫。玄机子脸色惨白:“他们……他们果然动了镜阁!”
叶辰当机立断:“宫主,你知道镜阁的密道吗?我们从密道走,我去救灵溪,你带着剩下的人突围!”
玄机子连忙点头:“知道!密道在屏风后面,通往镜阁的地下室!”
叶辰劈开扑来的傀儡弟子,跟着玄机子钻进屏风后的密道。密道狭窄潮湿,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隐约能听到头顶传来的脚步声——蚀星教的人已经追来了。
“前面就是镜阁地下室的入口。”玄机子指着前方的石门,“灵溪应该被关在上面的阁楼里,你上去后小心,右护法的‘蚀魂大法’很厉害,能直接攻击人的识海。”
叶辰推开石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地下室里堆满了冰棺,每个冰棺里都躺着万相宫的弟子,显然是被邪术冻住的。他握紧裂穹剑,悄声走上通往阁楼的石阶。
镜阁的阁楼里,灵溪被绑在万相镜前的祭台上,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白色的道裙,脸上满是泪痕,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右护法站在镜前,手里拿着把匕首,正准备划破她的手腕。
“放开她!”叶辰的声音在阁楼里回荡,裂穹剑带着金光劈向右护法。
右护法早有准备,侧身避开攻击,匕首反手刺向灵溪的心脏:“想救她?晚了!”
叶辰瞳孔骤缩,猛地掷出裂穹剑,剑身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撞开匕首。他趁机冲到祭台边,砍断绑住灵溪的绳索,将她护在身后。
“叶辰,你以为救了她就能改变什么?”右护法狞笑着,双手结印,万相镜突然亮起,镜面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这万相镜早已被我用邪术污染,现在它映照出的,是所有人最深的恐惧!”
镜面上的人脸突然冲出,化作黑气扑向叶辰。叶辰的识海瞬间剧痛,眼前浮现出镇魔关被攻破的景象——南宫凛倒在城楼上,赵虎被蛮族士兵分尸,弟兄们的尸体堆成了山。
“分心了吧?”右护法的匕首趁机刺来,眼看就要刺穿叶辰的后心。
“小心!”灵溪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匕首。匕首刺入她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道裙。
“灵溪!”叶辰猛地回过神,识海的幻象被他强行驱散,裂穹剑飞回手中,一剑劈开了右护法的手臂。
右护法惨叫着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灵溪:“你……你怎么没被幻象影响?”
灵溪忍着痛,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万相宫的标志:“这是师父给我的‘清心佩’,能抵挡邪术。你这种坏人,永远不会明白,我们万相宫的人,守护的从来不是镜子,是人心!”
叶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万相宫能传承千年的原因。所谓的万象之力,从来不是复活死人的邪术,而是守护的信念,是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勇气。
右护法见计划失败,突然疯狂地大笑:“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已经在万相宫里埋了‘蚀心弹’,半个时辰后就会爆炸,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死!”
叶辰眼神一凛,刚想追问弹在哪里,阁楼的窗户突然被撞碎,玄机子带着几个浑身是伤的弟子冲进来:“叶小友,快走!外面的傀儡弟子太多了,我们挡不住了!”
“弹在哪里?”叶辰抓住右护法的衣领,裂穹剑抵住他的咽喉。
右护法吐了口血沫:“在……在万相宫的钟楼里,有本事你们就去拆啊!”
叶辰不再废话,一剑结果了他。他背起受伤的灵溪,对玄机子说:“宫主,你带着弟子们从密道往东边突围,那里有片迷雾森林,能暂时挡住他们。我去拆弹,随后就来!”
“不行!太危险了!”玄机子急道,“钟楼里全是傀儡弟子,还有蚀星教的长老守着!”
“没时间了。”叶辰的目光扫过窗外,已经能看到火光冲天,“万相宫不能毁在这里。”
他背着灵溪冲出阁楼,裂穹剑在手中舞动,金色的剑气劈开挡路的傀儡弟子。灵溪趴在他背上,指着方向:“往南走,穿过药园就是钟楼!”
药园里的灵植早已被邪术污染,开出黑色的花朵,散发着剧毒的香气。叶辰屏住呼吸,脚下不停,突然看到道童的尸体躺在花丛中,手里还攥着块清心佩——想来他是想给灵溪送佩,却不幸遇害。
“他们都不会白死的。”叶辰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灵溪,还是在安慰自己。
钟楼就在眼前,塔尖上的铜钟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倒计时。十几个傀儡弟子守在门口,为首的是个穿着红色道袍的长老,气息竟达到了武圣境中期。
“叶辰,你的死期到了。”红袍长老狞笑着,手中的拂尘化作毒蛇,带着黑气缠向叶辰的脖颈。
叶辰将灵溪放在钟楼的石阶下,裂穹剑横在身前:“灵溪,进去拆弹,我来挡住他们!”
“可是……”
“快去!”
灵溪咬了咬牙,转身冲进钟楼。叶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握紧了裂穹剑,九阶武圣的气息彻底爆发,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药园。
“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万相宫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剑光起,血光落。叶辰知道,就算拆了弹,万相宫也不再安全,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不能让这里落入邪人之手。因为有些传承,有些信念,比性命更重要。
钟楼的铜钟还在响,但叶辰的剑更快。他要守住这最后的希望,为了玄机子,为了灵溪,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子,也为了……不能让镇魔关的悲剧,在这里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