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是没料到宋剑峰为了让自己隐瞒真相,竟然给自己下跪。
不过他应该认识到了,凭他一个年迈的身躯打不过自己,即使手中拿着武器也是徒劳的。
林澈手中也没了雨伞,就这么淋着雨。
雨水湿透了他的衬衣,顺着略长的头发从脸颊流过脖子,在锁骨处汇成小河流。
他低声说道:“我没有替你杀的人原谅你的权利!
在暴露污染之前,没有直接的伤人,我可以选择替你隐瞒。
现在我明确看到你扛着一个被埋在地下的尸体,我不可能装作没看见。”
宋剑峰抬起头,努力在雨水冲击下睁开眼,看着林澈说:
“林澈,你要想明白,我要是折了,不仅仅是我,我跟你干妈是领过证的夫妻,她也会被受牵连,在如日中天时被调离闲置。”
在他刚说这句话时,林澈心里确实沉了一下。
但是随即又反应过来。
“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我身上推,让我背上把我干妈仕途干倒的责任,我只是看到你杀了人,背着尸体,所以我才报警。
至于牵连到的其他人,包括我干妈的仕途,宋宁的公司业务,甚至还有你女儿宋听澜往后的职业发展,都是因为你,是你应该自责,而不是因为我。”
林澈足够清醒,才不会被面前的老江湖pua。
宋剑锋当领导惯了,知道怎么拿捏下手的心思。
他会把自己在任上做的一些错事推出去,推到下属身上,让跟自己利益相关的人不得不替自己扛下一部分责任。
但是林澈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pua。
宋剑峰叹了一口气,肩膀明显往下垮了一下,低下头去,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林澈一边拿手机一边问他:“你背的尸体到底是谁?”
他很好奇,刚才宋剑锋扛的尸体到底是谁?
按理来说,这片化工厂建成20年了,也就是在父亲去世后不久,由宋剑锋签字才建起来的工厂。
那么在工厂运行期间,他不可能埋尸体。
而这座工厂在5年前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就开始荒废。
所以他埋尸的时间要么是20年前,他在任上时;
要么就是从5年前到现在的某个时间,工厂荒废的途中。
只有这两个时间段,他才有可能埋尸。
林澈又想起王重阳说的话,他跟另一个副市长为了竞争厅长,把对方下乡调研时打成重伤,那应该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了。
刚开始林澈还不相信,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这时候110电话接通了。
“港城市警察局,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那边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就在林澈要开口时,宋剑峰才低声说了句:“是他妈。”
林澈突然皱眉。
恍惚了一下。
一时没明白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是他妈?
谁的妈?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顿时震惊的手都在颤抖。
手机里,警察那边的接线员都开始紧张了。
“你好,需要我们帮助吗?”
林澈感觉胸口好像被一张大手紧紧捏着,呼吸都难以进行。
他大喘着气,把手机贴在耳边,慢慢的说:
“我在港城开发区平西工厂,这边......”
“发生了命案。”
“麻烦你们赶紧派人来。”
接线员陡然紧张起来。
能听到电话另一头哗啦啦的下着大暴雨。
在这种天气,谁有心情开玩笑。
他们片区都好久没有命案了。
“好的,请你一定要立刻寻找安全地方,我们马上就派警员过去。”
“好,我等着你们。”
-
宋宁在商k里面喝的醉醺醺的。
揽着一个商k的戴眼镜的美女。
随手给了她几张钞票,就想把眼镜妹带到自己包房去。
他这也是做好事,谁让这个漂亮妹妹上学都没钱,父亲好赌母亲生病,弟弟还要上初中。
突然,一通电话打扰了他的兴致。
眯着眼,看清是林澈。
接起来就毫无顾忌的吐槽道:“林澈,我正要搂着妹妹去睡觉,你现在打扰我雅兴,是想让我睡你了?”
他心想工厂土地污染的事儿他爹硬要解决,他也就不热脸贴冷屁股,没必要又花钱又自讨苦吃。
扔给他爹算了,就不管了。
除了这件事,林澈就没必要再找他了。
哪还用大半夜再打电话过来。
结果电话那头很沉默。
哗啦啦的雨声。
宋宁还以为是雨声太大,听不到他的声音。
就把手机拿到嘴边,对着电话吼:
“喂,林澈,你那边雨声太大,我听不到你说话。”
“喂,能听见不?”
这时候林澈才沙哑的应了一声。
“能。”
宋宁很不耐烦。
“半天才憋出个闷屁,到底什么事儿?别耽误我睡女人。”
那边林澈猝不及防的说道:“宋宁,找到你妈了。”
宋宁还以为林澈在骂他,回怼了句:
“什么我妈,你妈的!”
他甩了甩脑袋,想起自己母亲从15岁抛下他们兄妹,独自出国,从此杳无音信。
他很恨母亲。
可是记忆里又全是母亲的笑脸。
他母亲是个很温柔的高干子女,戴着眼镜,留着马尾辫,总是很讲道理的样子。
有一次宋宁偷钱,被他爸抓住,用皮带暴打,是他母亲问他偷钱是不是想吃好吃的,甚至奖励他出去吃冰激凌。
记忆里他母亲总是温柔的,知性的,体贴的。
像个大孩子一样,跟他们小孩子交心。
所以这么多年母亲对他们不管不顾,他记忆里仍然是母亲蹲在地上,笑意盈盈看着他,拿着冰激凌奖励给他吃的样子......
宋宁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林澈又说:“我没开玩笑。”
“找到你母亲了。”
那边大雨依旧。
林澈仿佛害怕声音太过寂静,不敢躲进车里给宋宁打电话。
因为当电话里只出现他的声音时,他也感到恐惧和难过。
所以他只能待在滂沱的雨幕之下,任由哗啦啦雨水的声音去稀释自己的声音。
这样他才不会声音颤抖,才不会恐惧害怕到讲不出话来。
宋宁愣了好一阵。
“呵呵,你没开玩笑?我妈出国20年了。”
“现在找到了。”
宋宁咕咚咽了口口水,额头青筋直跳。
“哪里?”
他感觉心脏都要突破胸腔跳出来了。
希望的破灭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蔓延在他整个人的念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