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朕时日不多，也不与洛姑娘再多绕弯子。”
元贞帝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沉沉，直截了当问道，“不知洛姑娘，可愿应下朕这托孤之举？”
洛水瑶先前在心中想好的推辞之语，被元贞帝这句直白的问话堵得尽数咽回腹中。
她沉默片刻，随即屈膝跪伏在玉砖之上，声音带着几分恳切：“民女自幼长于乡间，无才无德，实在担不起陛下这般重托，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元贞帝听她拒绝，脸上竟无半分停顿或意外。他缓缓站起身，垂眸眯眼望着跪在下首的人，语气带着一丝沉沉的提醒：“你可要想好了。”
洛水瑶撑在玉砖上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口中却依旧坚定：“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殿内空气骤然凝冷，几道如冰似刃的目光沉沉落于他佝偻的脊背，洛水瑶指尖不受控地发颤，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似凝住了。
靴底碾过青砖的沉响擦着她的衣角掠过，由近及远，直至外殿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余音彻底散在空气里，她才敢一点点舒展开僵硬的脊背。
额前碎发早被冷汗浸得湿透，贴在皮肤上，那片冰凉顺着脖颈往下滑，激得她指尖微颤。
…………
过了许久，洛水瑶才走出凤昭宫。晚风裹着几分凉意扑在脸上，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望着宫殿外空寂的灯影，手不自觉地攥着袖角，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就在这时，她抬眸望去，却见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墨色衣袍，衣摆静静垂落，背对着她，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叶云舟收回放空的思绪，转眸望了过去。
二人遥遥对立，明明隔得很远，夜色又深到看不清彼此的神色，洛水瑶却莫名觉得，眼前人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柔色——仿佛只要她不出来，他便会这样一直等下去，直到天长地久。
“走吧，我送你回家。”
见洛水瑶望着自己久久没出声，叶云舟只当她还在害怕，当即迈开大步朝她走近，话音便在行走间落了下来。
“好。”洛水瑶乖巧应声。
不同于来时有马车相送，离去时二人只能步行，穿过红墙琉璃瓦，慢慢走出宫门。
叶一早已驾着马车等候在宫门外，瞧见洛水瑶与叶云舟并肩而来，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他是叶云舟的心腹，凡事自然要替主子多考虑几分，唯恐他一时心急，做出不顾尊卑的事来。如今见二人安然无恙，他连忙笑着迎上前：“表小姐，督司，快些上马车吧！夜风寒凉，别冻着了。”
春桃先一步回到洛宅，因怕洛氏担心，并未提及宫中之事。
可眼见天色渐晚，洛水瑶却迟迟未归，府里其他人都在，唯独少了她，向来好脾气的洛氏也渐渐慌了，脸色难得沉了下来，忍不住质问春桃。
洛氏一听有不明人士将侄女接走，顿时急得没了主意，也顾不上其他，慌忙起身就往外走，一心要去寻洛水瑶。
已歇下的牛娇娇听到外间动静，也连忙赶了出来。问清缘由后，她二话不说，便跟在洛氏身后往外走，想一同去找人。
张嬷嬷与春桃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二人：“姑奶奶，表小姐，万万不可，你们在京中本就不熟，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怎么向小姐交代啊？”
牛娇娇闻言气极，声音陡然拔高，“难不成要我们在这儿干等？这天都黑透了，不出去寻她，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得起责任？”
说着，她强撑的怒意再也绷不住，语气里已然带上了明显的哭腔，眼眶也隐隐泛红。
洛氏也绷着一张脸，神色格外倔强，分明是一副此刻就要出门寻人的模样。
春桃几人见状，连忙上前连连认错，又急着解释：“姑奶奶莫急！早在小姐被人接走时，我就已经去寻大公子了。你们放心，有大公子出面，定能保小姐安然无恙。”
话虽这么说，可眼见天越来越黑，洛水瑶依旧没有回来，春桃自己心里也没几分底，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丝发虚。
可春桃也毫无办法——他们终究只是下人，接走小姐的人一看就并非寻常之辈，除了求助大公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听闻春桃早让人去请叶云舟寻洛水瑶，洛氏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也只松了片刻。
她当即开口：“你们收拾收拾，这就带我去右相府。那右相夫人不是认了丫丫做干女儿吗？两方同时找人，多一个人寻，便多一分希望。”
春桃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点了点头。其实方才私下里，她们早已这般商议过，此刻自然不再迟疑，春杏干脆亲自上前套马车。
牛娇娇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绽开笑意，脚步飞快地迎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声问：“表姐，可是你回来了？”
那速度快得让一旁的张嬷嬷都来不及阻拦。
院门外，洛水瑶听见了她的声音，知道是对方担心自己，没注意到叶云舟伸来的搀扶之手，直接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叶云舟顿了顿，默默收回手。
洛母也匆匆赶了出来，拉着洛水瑶上下打量，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张嬷嬷提议先回院里，进屋后洛母简单问了几句，都被洛水瑶搪塞过去。
洛母看了看她，又悄悄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叶云舟，稍一思索，便扯着陈娇娇的胳膊往里拉，还不忘吩咐张嬷嬷几人先回去歇息。
春桃她们相视一眼，纷纷点头应下。
临走时，春桃还特意扯着叶一的袖子，与她一同离开。顷刻间，几人便尽数散去，院门前只剩洛水瑶与叶云舟二人。
洛水瑶无奈失笑，推开门请叶云舟进屋。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如今夜色已深，他没让人换热茶——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需这些虚礼。
洛水瑶看了眼沉默着的叶云舟，略一思忖，开口问道：“你可知今日陛下寻我所为何事？”
叶云舟与她目光相对，随即缓缓点头，轻声应道：“知晓。”
想起凤昭宫外初见叶云舟时他的神色，再连带着一路的思忖，洛水瑶其实早已猜出几分，如今倒也不觉意外。
既然叶云舟已知晓此事，洛水瑶便直接开口：“我今日已拒绝了陛下，只是……”
“我知晓你担心的是何事。”洛水瑶的话音未落，便被叶云舟打断。
他凝望着洛水瑶，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虽说君无戏言，但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恐夜长梦多，我想，我们不如尽快成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