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正发生着巨变。
这些日子,童玄命见到了动力甲,见到了兵甲车,这是足够将军队素质直接提升一个档次的超级造物。
这些东西一旦规模上去了,一旦成建制的给军队武装上了,童玄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并不恰当,亦没有那般夸张,但以此作为比喻,却能大致概括童玄命当前的感触。
便如苏瑾前世,冷兵器时代的军队还在研究铠甲、刀兵、牧马、武艺时,火药与枪械却跨过发展阶段,直接迈入成熟,已经拥有了武装全军的可能。
在这种巨变下,一个身经百战,武力惊人的老将军该怎么想?
而若是将动力甲与兵甲车比喻做枪炮的话,那他之前见过的巨神兵便属于导弹了。
那是夸张到,足以拉平半步神话与神话武者之间战力鸿沟的恐怖造物。
最关键的是,那玩意虽不能说可以量产,但看苏圣主的意思,似乎却也不是很难建造之物。
至少,比此界之前的那些神器是要更容易锻造的。
甚至要论性价比与战略价值,巨神兵对童玄命而言还要远超【红尘八剑】。
红尘八剑才几把?这玩意用起来还要氪命,还有各种副作用。
但巨神兵却完全没有这些问题!
且再想想,此界神话境武者才几个,掰着手指头算,全天下有名有姓和隐姓埋名的,决计超不出一百之数。
可半步神话强者的数量与强者一比,那可就算海了去了。
“至此,半步神话便能有神话之威,更可酣战而不虞阳寿受损……
变天了,真的变天了啊!”
童玄命双眉拧的很紧。
他并不知道,巨神兵的制作可并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当今天下有能力手搓这造物的存在,也只有一个半。
他此刻,亦生出种被时代洪流碾过的无力。
如火器时代的落寞骑士,如蒸汽时代的纺织工人,也如信息时代降临时,不曾提前布局,却见到了那足以改变整个世界伟力的当局者。
他若不是童家族长,他的背后若没有一个家天下,那此刻的他该是兴奋的,憧憬的。
在这些前提下,加入九圣宗这么一个势力,怎么看都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可是,作为一国皇族首脑,童玄命此刻却是喜忧参半。
他有眼光,有智慧,明白苏瑾造出的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大部分传统势力在面对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新造物时,心中本能生出的第一反应,都是排斥的。
因为这种跨时代的东西,自然将带来巨大利益,但也必将引发巨大冲突,源自传统与新锐的冲突,源自旧时代与新时代的冲突。
冲突,便代表着动荡。
而作为旧时代体系下既得利益者的传统势力,维稳往往才是他们会考虑的第一要务。
此界的法则不一样,走的不是科技侧。
此界并未出现过太多跨时代的造物,因此这个世界的传统势力,也不似苏瑾前世的某些势力,吃过因守旧不前而导致的大亏。
童玄命,现在其实有些排斥这些东西,乃至恐惧。
但同样的,作为一个活了七百多年,性之修行已然非同小可近触于道的强者,他亦拎得清。
他明白自己那本能中的反感与畏惧,将给自己背后的国,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想了很久,琢磨着该怎么利用自己当前并不突出,错过了很多,却依旧尚存于手中的机会,来分得一杯羹。
为北国寻出路,为家族谋延续,这是他暂时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
有了这层底色在,他才会顾虑重重。
而现在,谈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童玄命甚至不认为这是一场谈判。
他将身份摆的很低,他所求的也不多。
“只要……
只要苏圣主能保留我北国存在,能令我国不被时代抛弃,能令我童家还有未来,其他的……便一切都好说!”
他调整好情绪,挂上笑容,没了半点神话境武者该有的威仪。
这有些丢人,但为了国与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苏圣主,在下来了。”得了允许,由九圣宗侍卫领着,童玄命踏步进入议事厅。
没了之前刻意营造出的,类似忘年交的相处方式。
也没了凭借神话修为,自认对苏瑾将有大用的待价而沽。
“童老,坐!”苏瑾正写着些什么,此刻停笔,抬头。
脸上笑意永远让人如沐春风。
童玄命便踱步,选了张离得远的凳子,轻轻坐下。
下意识的,本想取出酒葫芦喝一口,他以往也是当着苏瑾面喝酒的,一顿能喝百十斤。
却又硬生生止住。
苏瑾此刻亦起身,离开案首,走到相邻童玄命旁边的椅子坐下,凭空取出坛酒来:
“喝这个,这酒力气大。”
距离被拉近,气氛亦缓和。
眼前这后生魅力大的吓人,为人处世也老练,似乎活的比自己都久,童玄命突然便觉释然了。
之前生出的自我拉扯,也渐渐消散。
他突然觉得,只要用真心换真心,后续的事情,似乎便不会有自己想的那般复杂。
这念头,也似一枚分量极沉的砝码,压实了他心中的秤。
接过酒坛,却没有当场开喝的意思,童玄命觉得,手中酒水的分量,也让他的心开始安然。
他知道这场牌该怎么打了。
他的神话修为不算什么,北国也早被九圣宗打的鼻青脸肿,若不是国内世家矛盾还在,他甚至想直接将童家全部压在苏瑾身上!
他手里如今没牌了,唯一算得上炸的,唯有真诚,与忠诚。
“童老可还记得,你当初问过我,问我口中所说,天下安定,黎民安居,百姓温饱,不饥不寒,是单指中原之民,还是算上了北国冻土之子民?”
童玄命点点头:“自是记得。”
“那童老可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童玄命心中,莫名便觉一热,热的发烫。
有些话,在不同的时候想起,感觉是不同的。
而在反复拉扯,恐惧于苏瑾会将北国当做炮灰,会将旧怨拿来清算,会以滚滚洪流将自己的背后家国抛弃,并为此陷于徘徊,陷于彷徨时,再想起眼前之人之前的话。
童玄命不知为何,竟觉双眼有些发烫,烫出潮湿。
他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记得!”
“苏圣主曾言,汝之求,非一国之君,非中原之主,非天子之位……”
童玄命越说,声音越大。
这一刻的童玄命,反复自我拉扯过的童玄命,于这一刻,彻底明白。
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自己放不下抛不了的东西,自己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去防备与担心的东西,自己的所有担忧与顾虑,苏瑾其实早就给过他答复了。
此刻,他的声音有了颤抖:
“圣主愿之所及,乃这天下地上,人族百姓……”
“莘莘万民!”
……